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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的內容

王維的內容

自南朝三教合流之後,歷代的文人墨客,一方面採取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處世態度,另一方面又採取道家“返樸歸真、清靜無為”的哲理思想,當佛教傳入中國之後,再參酌佛家“空靈、幽玄、幻滅”等禪理,並將三者融匯於一體,形成了自身亦儒、亦道、亦釋而又非儒、非道、非釋的特殊品性,而體現在現實的生活態度上,也無不是這樣一種複合的反映。既追求建功立業、壯烈激昂的生活,又追求自然淡泊、清靜無為的生活,即使是那些終生勵進的詩人,那些悠然空寂的詩人,都在追求前者或後者的同時,流露出一種複雜的心態,而與李白、杜甫三足鼎立的盛唐詩人王維也是如此。

盛唐是詩歌的鼎盛時期,“詩仙”李白,“詩聖”杜甫,“詩佛”王維可以三足鼎立。三位詩人在盛唐,對儒、釋、道三教都加以吸收的情形下,各自有自的趨向,李白道古仙風,杜甫沉鬱痛苦,王維以禪入詩。

苑鹹在《酬王維序》中稱王維“當代詩匠,又精禪上理”,可見王維在身前已有“詩佛”的跡象,作為一個虔誠的佛教信仰者,一方面詩人博學多才,佛緣殊勝,躬身修禪,深得禪家三昧,另一方面,詩人佛學修養之深,詩佛融會之恰,在古今歷史上實數罕見,胡應麟曾説:“太白五言絕句,自是天仙口語,右丞卻入禪宗”,作為“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的王維,被稱為“詩中之佛”是恰當不過的。

王維,字摩詰,取自《維摩詰經》,王維信佛,尤好《維摩詰經》。其中的“無生”觀念對他的影響尤為深遠,所謂“觀世間苦,而不悲生死。”這在他的詩歌中也有體現,《鳥鳴澗》:“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深澗中”,刻劃了一個極其幽靜的世界,客觀是夜靜山空,主觀是清靜無為。桂花悄然飄落,月光空寂出影,進而鳥鳴深澗,更微妙地點綴出夜中山谷萬籟無聲,在夜空無比的幽靜中,詩人的“靜”境寓託了佛教寂滅的思想,一種“不悲生死,不永寂滅”的“無生”禪理呈現眼前,無外乎胡應麟又説:“讀之身世兩忘,萬念皆寂,不謂聲律之中,有些妙詮”。

王維中年後奉佛日篤,他既悟得世事皆空,即將山水田園作為一方淨土慰藉心靈。而佛教禪宗屏除雜念,靜心關照,又有助於他入定凝神、真切體驗大自然的山水景物,“審象於淨心”,從中悟得禪趣。因此,王維的詩歌多“空”、“閒”、“靜”、“無”等字眼,“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但去莫復聞,白雲無盡時”這是對禪宗“對境無心”、“無住為本”的一種追溯,不生憂喜悲樂之情,不塵不染,心念不起。王維對人世對萬物,自有一種幽然的寧靜,進而這種寧靜使詩歌禪光入影。

“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自顧無長策,空知返舊林。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王維興來獨往,隨遇而安,着處有得,妙趣無窮,心領神會,不求人知的情懷。其中,有着物我契合,自然無我的境界,正如沈德潛所説“不用禪理,時得禪理”,味道如此。

然而,王維的禪理,或者他説對禪宗的追溯,與他的生活環境及失意的仕途有關。王維的母親信奉北宗,師事北宗普寂禪師。據王維《請施莊為寺表》記載,他母親師事普寂三十餘年,一生“褐衣蔬食,持戒安禪”,這對事母至孝的王維產生了莫大的影響。此後,他經營環境極其幽靜的輞川別墅,就是他為了方便自己的母親宴坐經行修道之用而購置、營建的。

據《新唐書》記載,王維的弟弟王縉,也是一個“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之人,而王維生活的唐朝,佛學已經發展到了成熟的階段,當時,不僅天台、三論、唯識諸宗已經具備了完整的理論體系,華嚴與禪宗也確立了相當成熟的核心思想,王維與禪宗的交融也就在這種情形中緩緩地開始。

王維在仕途上一直不得意,這同樣促使他對佛教的信仰,王維少年時離家赴都,尋求仕途上的`出路,初到長安時,文章音律上的才氣使他富有盛名的同時,也使他的仕途更為通達。唐玄宗開元天寶年間,王維富有盛名,長安城裏豪門貴族都以請到王維為榮,所到之處榮幸無比,寧王、薛王都以他為師為友。然而,他的才藝儘管使他的仕途充滿了樂趣,但是始終無法改變他仕途上的失意。

開元九年,王維進士及第,任太樂丞,開始了仕宦生涯,隨即因伶人舞黃獅子一事受到牽連,貶為濟州司倉參軍。直到多年之後,才被張九齡擢為右拾遺。正當他振奮精神、積極用仕時,又遭到李林甫等人的打擊,置身於李林甫、楊國忠相繼專權的官場,王維內心極為痛苦,“心中常欲絕,發亂不能整。”王維的《與魏居士書》寫道:“君子以布仁施義活國濟人為適意,縱其道不行,亦無意為不適意也。苟身心相離,理事俱如,則何往而不適。”有一種頹喪的思想,他對李林甫等持退讓的態度。

在理想破滅和嚴酷的現實面前,王維既不願與混濁的仕道同流合污,又感到自己無能為力,無路可走。對於這個正直而又柔弱,長期受到宗教影響的文人來説,要擺脱這種痛苦,就容易從自然山水、禪宗佛意中尋求解脱。因此,“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用佛教的“空”理來消除內心的痛苦。

安史之亂期間,王維被迫署以偽職,其後,儘管因《凝碧池》得到唐肅宗的特此賜免,並授於太子中允之職,但是他的內心一直很苦悶,心靈受到的巨大打擊並沒有平復。生活道路的坎坷使他對佛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王維借用佛教的“空”理來排遣心中的苦悶,在出仕和入仕之間徘徊,汲取佛學的思想。因此,他既對現實不滿,不願同流合污,又不敢與污濁的仕道對抗,企圖走隱逸的道路。

不知道王維是什麼時候開始隱逸的,然而,據史料記載,開元十七年,王維拜道光禪師為師,“十年座下,俯伏受教”。期間,王維曾隱居終南,在東都嵩山也有他隱居之所。從而,王維的詩歌也進入了塑造獨特山水意境的階段,“欲投入處宿,隔水問樵夫”,心境不再為得失所牽扯,有種忘我的境界,也得意於禪悦。

而王維後來禪悦之深,或者説對他禪悦有着深遠影響的是,他在知南選的途中與南宗神會大師的相遇。《荷澤神會禪師語錄》寫道,“於時王侍御(王維)問和尚言:若為修道得解脱?答曰:眾生本自心淨,若更欲起心有修,即是妄心,不可得解脱。王侍御驚愕雲:大奇。……王侍御問:作沒時是定慧等?和尚答:言定者,體不可得。所言慧者,能見不可得體,湛然常寂,有恆沙巧用,即是定慧等學。”由於傾心服膺於南宗禪法,王維又應神會之請為禪宗南宗六祖慧能撰寫了《六祖能禪師碑銘》,使之成為研究慧能生平最原始的材料,而王維本人也成了唐代著名詩人中,“第一個出來吹捧南宗學説的人”。

由於追求“湛然常寂”的禪修境界,王維在詩中一再宣稱“一悟寂為樂,此生閒有餘”。他在孤獨和寂寞中,寧心靜性地觀照物象,了知諸法性空的般若實相,走進自己最熱愛的大自然,獲得與天地、宇宙最親密和諧的接觸。在這種禪境之中,人與審美體驗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從而誕生了許多既富有哲理深意又無比優美的藝術意境。

此外,王維作為一位虔誠的佛教信仰者,對佛教各宗各派持有一種兼收幷蓄的態度,尤其是禪宗南北二宗的禪法,不但有很深的領會,而且也認真地踐行。王維早年與北宗禪有較多的接觸,對那些“閒居淨坐,守本歸心”的禪法很是傾心,在為北宗禪大師淨覺撰寫的《大唐大安國寺故大德淨覺師塔銘》中,盛讚淨覺大師安居坐禪能達到“猛虎舐足,毒蛇薰體,山神獻果,天女散女,澹爾宴安,曾無喜懼”的境界。

當王維接觸南宗禪之後,對那種真空妙有兩不妨,“擔水砍柴,莫非妙道”的禪法更為傾心。他在撰寫《六祖能禪師碑銘》中寫道:“無有可舍,是達有源;無空可住,是知空本;離寂非動,乘化用常……五藴本空,六塵非有,眾生倒計,不知正愛……無心舍有,何處依空。不着三界,徒勞八風,以茲利智,遂與宗通。”這是他關於“空”與“有”關係之間的辯證。因此,王維的禪學既包含了“閒居淨坐”的北宗禪法,也包括了“至人達觀,與物齊功,無心舍有,何處依空”的南宗禪法。而兩者在王維漫長的修行中又融為一體,達到“以寂為樂”、“空有不二”的境界。

王維在漫長的修行中,生活也融入了禪法,身體力行,親身經歷。佛家認為人生是苦海,修禪是為了斷絕煩惱,並空天地,達到寂滅的境地,求得來世有個好的報應,而這些“空靈、幽玄、幻滅”等佛法禪理在王維生活中也處處流露着。

王維在任左補闕期間,開始經營藍田的輞川別業,他選擇環境極其幽靜的藍田山居,一方面為了方便自己的母親宴坐經行修道之用,另一方面也為了自己追求自然淡泊、清靜無為的生活。而王維遷往輞川別墅之後,將仕途疲乏之心放逐于山林泉石之間。“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深山獨往,心遠塵俗,惟有人語迴響的樂趣。“跳波自相見,白鷺驚復下”,生靈自悦,萬物悠然。

在輞川期間,王維選擇了半官半隱,漫遊山水的生活,時常與裴迪賦詩弄曲,他在母親仙逝之後,“柴毀骨立,殆不勝喪”。晚年,王維也曾向皇帝上表,將自己最為鍾愛的輞川別墅施作僧寺,供“名行僧”“精勤禪誦,齋戒住持”之用,並且不止一次上狀,懇求朝廷允許將自己所得的職田獻出,作為賙濟窮苦、佈施粥飯之用。同時,王維中年就已喪妻,《新唐書》記載,“喪妻不娶,孤居三十年。母亡,表輞川第為寺,終葬其西”,《舊唐書》記載,“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絕塵累”,甚是希有。

王維喜好素食,到晚年尤其嚴格,《舊唐書》寫道“居常蔬食,不茹葷血;晚年長齋,不衣文彩……在京師日飯十數名僧,以玄談為樂。齋中無所有,唯茶鐺、藥臼、經案、繩牀而已。”素食生活的淡然與平和,對於王維多了幾分舒愜的雅韻和審美的意味。經安史之亂慘痛的遭遇之後,王維除飯僧施粥外,“退朝之後,焚香獨坐,以禪誦為事。”

有兩首詩最能表現他晚境的心跡,一首是《歎白髮》:“宿昔朱顏成暮齒,須臾白髮變垂髫。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另一首是《秋夜獨坐》:“獨坐悲雙鬢,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白髮終難變,黃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惟有學無生。”此時,萬緣放下,唯有佛法自勵。同時,王維臨終的最後一刻,也頗有韻味。

王維的逝世也如花瓣自然地零落一般,《舊唐書》寫道,“臨終之際,以縉在鳳翔,忽索筆作別縉書。又與平生親故作別書數幅,多敦厲朋友奉佛修心之旨,舍筆而卒。”王維對於死亡猶如一次遠行,舍筆之後安然長逝,而臨終前正念分明,又甚從容,可證他生平修持之功確實非比尋常,這與他受儒佛道三家尤其是佛道兩家思想的影響有很大的關係。

一般來説,傳統的文人墨客,總在出世與入世之間,仕途與仕途之外徘徊和徜徉,無論是建功立業,求時濟世,或是棲幽隱逸,湛然常寂都有一種矛盾,在佛教未傳入中國之前,受道家物我兩忘,天人合一和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所左右,佛教傳入中國之後,許多隱逸文人表面上看去是信奉佛教的,但是依舊流着儒家和道家的血。所謂“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所謂“用舍又時,行藏在我”,總使儒、道、釋三家相斥相融,形成亦儒亦道亦釋,而又非儒非道非釋的複雜思想,並且貫穿於仕途或者塵世之中。

蘇軾《書摩詰藍田煙雨圖》中,“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的王維,一方面採取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處世態度,一方面採取道家“返樸歸真、清靜無為”的哲理思想,另一方面又參酌佛家“空靈、幽玄、幻滅”等禪理,形成了自身亦儒、亦道、亦釋而又非儒、非道、非釋的特殊品性。因此,他總在出世與入世之間,仕途與仕途之外徘徊和徜徉。

王維在歷史上,除了特殊複雜的思想之外,還令人深思的是他的多才多藝。王維詩、書、畫、樂所無不通,在詩歌上,王維與孟浩然並稱,所謂“王清孟淡”是唐朝山水田園詩派的大家。在書法上,擅長於草書和隸書,而繪畫上,則是南宗畫派的始祖。

王維的繪畫,採用“破墨”新技法,以水墨的濃淡渲染山水,打破了青綠重色和線條勾勒的束縛,開闊了山水畫筆墨的新意境。此外,王維的繪畫與詩歌相互融通,其詩平實而簡遠,其畫韻味含蓄而豐富,意境清曠蒼秀,在自然中勾畫出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他用筆隨意,墨氣沉穩,線條有力而飛揚不張,在他的空間裏,形象與筆墨相得益彰,抒發出了自身對生活的情懷和感受。

王維的音樂,水準出奇驚人,曾有一人藏有一幅《按樂圖》,畫上沒有題款,眾人不知是什麼景象,只見畫中百工奏樂,王維看後徐徐思忖説是《霓裳》曲第三疊最初一拍,人們不信,就請樂隊演奏《霓裳曲》,仔細觀察,結果到了第三疊最初一拍,樂工的姿勢和畫上的一模一樣,方才信服。

此外,王維的詩歌,在盛唐的詩壇上,李杜之外,無與匹比,他的山水田園詩既得益於陶淵明的平淡自然,又繼承謝靈運的精工秀麗,並且詩風獨韻。藝術造詣之精湛,韻味風骨之高雅,融詩、書、畫、樂於一體,空山無人,水流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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