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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隱《杜工部蜀中離席》全詩翻譯與賞析

李商隱《杜工部蜀中離席》全詩翻譯與賞析

《杜工部蜀中離席》是唐代著名詩人李商隱創作的一首詩。此詩乃詩人於宣宗大中六年時所寫,當時李商隱要離開成都,返回梓州,於是在餞別宴席上寫下此詩。  

李商隱《杜工部蜀中離席》全詩翻譯與賞析

杜工部蜀中離席

  李商隱

  人生何處不離羣?世路干戈惜暫分。

  雪嶺未歸天外使,鬆州猶駐殿前軍。

  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雲雜雨雲。

  美酒成都堪送老,當壚仍是卓文君。

註釋:

⑴杜工部:杜甫。這首詩模仿杜詩風格而以“蜀中離席”為題。張《箋》雲:“細味詩意,是西川推獄時。”商隱自公元851-856年(大中五年冬至十年)在梓州(治所在今四川三台縣)柳仲郢幕。依張《箋》,此詩大約是公元852年(大中六年)春自西川推獄歸東川時作。

⑵離羣:《禮記·檀弓》:“吾離羣而索居,亦已久矣。”

⑶雪嶺:即大雪山,一名蓬婆山,主峯名貢嘎山,在今四川西部康定縣境內,其支脈綿延於四川西部,稱為大雪山脈。唐時為唐與吐蕃邊境。杜甫《歲暮》:“煙塵犯雪嶺,鼓角動江城。”又《嚴公廳宴同詠蜀道畫圖得空字》:“劍閣星橋北,鬆州雪嶺東。”天外使:唐朝往來吐蕃的使者。

⑷鬆州:唐設鬆州都督府,屬劍南道,治下所轄地面頗廣,治所在今四川省阿壩藏族自治州內。因西鄰吐蕃國,是唐朝西南邊塞,故長有軍隊駐守。殿前軍:本指禁衞軍,此借指戍守西南邊陲的唐朝軍隊。宋《蔡寬夫詩話》載:王安石晚年極喜歡這兩句詩,稱“雖老杜無以過”。

⑸座中句:暗用《楚辭·漁父》屈原曰:“舉世皆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此言自己憂國傷亂,卻懷才不遇,只能哺糟啜醨,醉生夢死。此聯似用杜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句法。

⑹美酒句:杜甫《江畔獨步尋花》:“應須美酒送生涯。”此抒寫飲酒消磨歲月,老大無成之感慨。

⑺《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相如與文君俱之臨邛,盡賣車騎,買酒舍,酤酒,而令文君當壚。”杜甫《琴台》詩:“茂陵多病後,尚愛卓文君。酒肆人間世,琴台日暮雲。”

題解:

大中五年(851)冬,李商隱在東川節度使柳仲郢幕府任節度判官,被派往西川推獄(協助審理案件)。次年春,事畢回梓州(今四川三台縣,東川節度使駐地)。這首詩是臨行前在餞別的宴席上所作,故稱“蜀中離席”。前面加上“杜工部”,説明是有意模擬杜甫的風格,就好像是代杜甫作詩一樣。

杜甫在七律題材上的一個重大發展,就是把時事引入傳統的酬贈之作。此詩對杜詩的繼承就在於李商隱恢復並發展了杜甫七律感時傷世的憂國憂民情懷。當時正值巴南蓬州、果州的貧民爆發起義,朝廷派軍隊鎮壓。連年來唐王朝和吐蕃、党項的關係也一直很緊張。這首詩借傷別的席上之感,表達自己對時局的憂慮,深得杜甫的神韻。

句解:

人生何處不離羣?世路干戈惜暫分

詩歌一開頭就是一個反詰句:人生哪裏沒有離別呢?只是在這時局動盪、戰亂不止的年代,即便是短暫的分離也使人格外痛惜。因為吉凶難料,前程未卜,或許這一分別就意味着永遠的分離。

上句泛言人生離別的'普遍和平常,讓讀者在詰問中有所思考:人生有多少悲歡離合,個人的命運又是怎樣身不由己?詩人雖然有着無盡的感歎,但是調子並不悲傷。細細體味,詩中還隱含着這樣的意思:既然人生離別在所難免,不如以曠達處之吧!下句轉到“世路干戈”的社會大背景上,最後又回到“離席”,道出離別的沉重感傷,思路跳躍奔騰,“大開大合,矯健絕倫”(紀昀語)。如此道來不僅曲折頓挫、氣勢雄放,而且自然地引出下文的傷時感世之情,可謂落筆不凡。

雪嶺未歸天外使,鬆州猶駐殿前軍

這兩句緊承上文的“世路干戈”寫當前的動盪局勢:朝廷派往雪嶺的使臣尚未歸來,鬆州仍駐紮着朝廷的軍隊。“雪嶺”,指綿亙於今四川西北部的雪山,這一帶是唐和吐蕃的分界線,當時的少數民族黨項也聚居在這裏。唐王朝和吐蕃、党項經常在此發生邊境爭奪戰爭。朝廷屢派使者處理邊境事宜。“天外”,極言其僻遠。“鬆州”,即今四川松潘縣,在雪山附近,當時是唐西南邊區與吐蕃的交界處,唐王朝於此置鬆州都督府。“殿前軍”,本指神策軍,即皇帝的禁衞部隊,這裏借指戍守西南邊陲的唐朝軍隊。

大中五年,剛剛歸降唐王朝的吐蕃宰相因要求為河渭節度使,朝廷不許,又欲興起戰亂,再度成為朝廷的邊患。大中六年,剛剛被征討的党項又擾亂邊境。詩人並未將這種劍拔弩張的戰爭場景白描出來,而是從側面含蓄地指出時局的紛亂:使者久久未得迴歸,可見矛盾一直沒有得到解決,局勢非常不穩定;而邊境屯駐大軍,也足以想見局勢的一觸即發。這兩句詩氣象闊大,感慨深沉,不僅簡潔醒目地勾勒出西北邊境歷年戰亂的緊張局面,更飽含着詩人無限憂國傷時之情。

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雲雜雨雲

這兩句從時事轉入眼前:宴席上,醉客不斷地向醒客敬酒;遠處的江面上,晴雲夾雜着雨雲,也不知道天氣會如何。看着人們只顧互相勸酒,詩人不免感慨萬端,一語雙關。“醒客”,是詩人自指。“醉客”,指餞行席上的醉者,暗喻其為渾渾噩噩、不關心國事的庸碌之輩。“延”,指請客人飲酒。詩人化用《楚辭·漁父》屈原的詩句:“舉世皆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此時此刻,有誰能夠理解自己憂國傷亂的心情呢?這些憂慮只能自己一個人慢慢地咀嚼了。

“晴雲”、“雨雲”指天氣變幻不定,時陰時陽,這是每一個即將登程上路的人都關心的問題。這裏借喻社會局勢的動盪不安,透露出詩人的無限憂慮。

“醉客”對“醒客”,“晴雲”對“雨雲”,不僅造句工整巧妙,富有音韻之美,而且運用了雙關的修辭手法,意義豐厚。此外,這還是“當句對”,即不但上下句互相對仗,而且每句當中又自為對仗。這種手法始創於杜甫,如杜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的“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但成熟、定型卻在李商隱。他的詩歌中有大量的類似之作,如“縱使有花兼有月,可堪無酒又無人”,“池光不定花光亂,日氣初涵露氣幹”等。

美酒成都堪送老,當壚仍是卓文君

成都的美酒就足以伴人度過一生了,何況當壚賣酒的還是卓文君這樣的美人呢。“送老”,度過晚年。“壚”是放置酒缸的土台子,賣酒的在壚邊,故稱“當壚”。卓文君,西漢文學家司馬相如的妻子,才貌出眾。相傳她和丈夫貧窮時在成都開過酒店,親自當壚賣酒。這裏借指美麗的女子。

末聯緊扣“蜀中離席”的詩題,話題仍回到餞別。有人説這是主人留之語,如此美好的成都生活,何忍遠離?有人則認為“美酒”、“卓文君”的陳述看似寬慰或嚮往美好的生活,實則反襯詩人生活漂泊,家國無依的沉重心情。還有人認為,時事堪悲,卻流連於酒色,表面是讚美,實際上藴含着詩人對“醉客”的婉諷。

評解:

唐詩七律在杜甫手裏達到了高峯,此後發展不大,直到李商隱繼起,七律重新煥發光彩。王安石曾指出,唐朝人學習杜甫而真正得到杜詩神韻的就只有李商隱一人而已。詩的第二聯尤得杜詩的神髓,被譽為“雖老杜無以過”。

這首詩,作者明確標明學習杜甫的風格,把時事之感融入酬答唱和之中,將抒情、敍事緊緊融合在一起,氣勢宏大,情韻深厚,筆力雄健;結構上參差錯落,富於變化。詩的風格沉鬱頓挫,蒼勁雄邁,與杜甫晚年的七律,如《恨別》、《登樓》、《秋興八首》等詩很相近。而與詩人描寫愛情的“無題”詩的隱微幽深、悽婉動情的風格大有不同。然而,李商隱並非單純的模擬,更有自己的特色,這就是融入了較多的個人身世之感。其體情之入骨,用情之深摯,是他一以貫之的風格。

賞析:

公元851(宣宗大中五年),東川節度使柳仲郢闢李商隱為節度使府書記、檢校工部郎中。不久,他又奉差赴西川推獄。這詩是留別僚友杜之作。題意本是“蜀中離席”,因為詩的風格模仿杜甫,所以加“杜工部”三字。此詩擬杜,既得其詩法,又得其精神。詩中深寓憂時傷亂之感。

詩開首以“人生何處不離羣”振起,把別離悲傷拋開,以寬慰語作基點,突兀意外。“何處”是説離別本人生常事,而自身更受別離之苦,但亂離之世,惜別為難。二句頂上説“離羣”乃因“世路干戈”,指仕途險惡,國家戰亂。但“暫分”終究是不好的,故曰“惜”,喜愛歡聚憎惡別離之情從中透出。一句寬慰,二句惜別,一揚一抑,詩人痛苦複雜之情表達出來。“雪嶺”即雪山。為唐之西南國境,與吐蕃相接壤。當時吐蕃酋長論恐熱誘脅党項和回紇餘眾侵擾邊疆。“鬆州”為今四川阿壩藏族自治州松潘縣,當時是西南邊區與吐蕃交界處。“殿前軍”指魚朝恩領神策軍出征。“天外”言其僻遠。“猶駐”言邊防緊張。

這兩句是説雪山之使未回,鬆州之軍猶駐,邊防緊迫,外患嚴重,詩人憂國之情自然流出。五六句從時事轉入眼前離席。“醉客”“ 醒客”乃相互餞別之情濃,“晴雲”“ 雨雲”指景物之變幻多端。三四句言干戈滿路,五六句言情濃景麗,境界變換一新。詩人以“醉客”指無心國事者,而以“醒客”喻自己,説自己心事重重,無心酒宴。而“晴雲雜雨雲”喻人生之變幻無常。七八句以“美酒”、“送老”“當壚”、“卓文君”陳述成都有許多令人留戀之處,結尾似揚而實抑,寬慰或嚮往美好生活正反襯詩人心情之痛苦,生活之流離漂泊。引司馬相如自比,亦無奈之辭。管世銘《讀雪山房唐詩鈔序列》雲:“善學少陵七言律者,終唐之世,唯李義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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