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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確弘揚傳統文化,慎重對待《弟子規》

正確弘揚傳統文化,慎重對待《弟子規》

《弟子規》是時代的產物,它值得這樣提倡嗎?弘揚傳統文化的同時,如何對待《弟子規》呢?

正確弘揚傳統文化,慎重對待《弟子規》

《弟子規》原名《訓蒙文》,清康熙末年絳州(今山西新絳)儒生李毓秀(子潛)編。三百多年來,在國內廣泛流傳,是我國古代著名的蒙書之一。此書固然有許多可取之處,但也有其一定的侷限性。今人應該怎樣對待,略抒淺見於後:

一、時代的產物

公元1644年,吳三桂叛明,清軍入關“定鼎燕京”後,建立了清王朝。新統治者在一些漢族大臣的扶持下,逐漸認識到思想統治的重要性。入關不久,便制定並實行了“表章經學、尊重儒先”。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皇帝親自到孔子家鄉曲阜祭孔,手題“萬世師表”,刻石立於孔廟,進一步確定了尊孔崇儒的大政方針。

明末清初的中國社會,一方面是封建制度日漸衰落,一方面是資本主義萌芽開始產生,作為國內主要意識形態的儒學自然也有兩種不同表現。一方面是程朱理學、王守仁的心學,在宋、明官方承認下,主張“存天理,滅人慾”,宣揚“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為代表的封建制度是永遠不變的“天理”,一切反封建的意識、行為都是“人慾”。另一方面是一些具有早期民主思想的思想家的進步主張。如王夫之認為“終不離人而有天,終不離欲而有理”。顧炎武提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黃宗羲提出授田養民、工商政本等改革措施。面對着同是儒家學派,卻有兩種不同理論和主張的現實,清統治者兩者相較,認為前者對鞏固封建統治有利,於是康熙帝極力推崇程朱理學,他認為“惟有朱子之學,駕乎諸家之上”。又大封朱熹後人,修朱熹墳墓,令李光地修《朱子大全》,還破例地把朱熹請進孔廟大成殿。封建皇帝、封建朝廷既然明確了這一主導思想,封建文人自然依此作起了文章。

孔子的核心思想是“和”,儒家的特點是穩定、協調。在社會大動盪、大變節的春秋末年,天下不和,孔子不得志。到了漢代,大一統的封建國家建立,儒學便定於一尊。兩千年來,新王朝一建立,孔子照例受尊敬,王朝之末社會一亂,孔子思想便受冷落。到了封建社會後期,封建統治者為保統治,自然要百姓老老實實。當年孔子説“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話已説的很清楚,作為封建社會後期,幾經改造後的儒學——理學,要求人人循規蹈矩,不許犯上作亂。男子忠君尊上,女子“三從四德”。清軍入關後新統治者面對不服從的百姓們“嘉定三屠”、“血洗江陰”武力壓服後,又推行“薙髮令”、“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用種種高壓手段要百姓訓服,當然還要在意識形態上做文章,以造就大量順民,康熙末年出現的《弟子規》便應時而生了。

二、舊日的説教

一篇《弟子規》,符合當時的時代要求,充滿了舊日的説教。例如:

(一)對父母:文中對父母之孝,主要體現了一個“順”字。不但“父母教,須敬聽”,而且“父母責,二代目應承”。不但“親愛我,孝何難”,即使“親惡我”,仍然“孝方賢”。父母對自己好、壞,都應聽從。一旦發現父母有過,對父母諫諍時,強調和顏悦色(“怡吾色”),還要柔聲慢語(“柔吾聲”)。父母不聽,不僅要哭着勸諫(“號泣隨”),父母責打自己也不許有任何怨氣(“撻無怨”)。這正是封建社會後期強調的“父為子綱”的表現。《紅樓夢》中因為賈寶玉不認真讀詩書,其父賈政對他痛打。一面打一面説“我打死你,也不犯法”。賈寶玉只有捱打,決不反抗,與此何其相似?

(二)對長者:中國古代“五倫”中“長幼有序”是應該的`,孔子當年還説過“鄉飲酒,杖者出,斯出矣”。對老人給予應有的尊重。但《弟子規》中説起年幼人與老年人的關係是卻是這樣表現的:“長呼人,即代叫,人不在,即己到。稱尊長,勿呼名,對尊長,勿見能。路遇人,疾趨揖,長無言,退恭立。騎下馬,乘下車,過優待,百步餘。長者立,幼勿坐,長者坐,命乃坐。尊長前,聲要低,低不聞,卻非宜。進必趨,退必遲,問起對,視勿移”。依照這些的要求,幼者是個什麼樣子呢?長者一呼喚,幼者立刻趕到。即使長者不在那裏,幼者也要及時趕到。依理説對長者不能稱名,依稱呼來叫,倒是應該的,但“對尊長,勿見能”卻不一定對。年幼者在年長者面前,不許發表自己的意見,不能説出對事情的看法,只能唯唯諾諾,一切服從。如果説出與長者不同的看法,就是“見能”、充能,不尊敬尊長,就是説年幼人不許獨立思考。在路上遇見尊長,要很快地小步跑過去作揖問好。即使長者不説話,也要恭恭敬敬地後退一步,老實站立。遇見老人下馬、下車以示禮貌,當然應該,但要在長者來前或走後一百步都要求站到那裏,這種禮貌就太過了。還有幼者在長者面前不能隨便坐下,只有長者叫坐,才敢坐下。與長者説話時,聲音要低……這樣一個兒童、活像一隻小綿羊、一個小奴隸,依此方式培養的孩子,從小謹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長大以後更是一個順民、良民,正好符合清朝初年統治者對百姓的要求。正與當前孩子們要有獨立思考,有創見的要求相反。

(三)對社會:人們在社會中生活,隨時存在着人際關係,人們之間應該互相尊重,互相關懷。《弟子規》中説“彼説長,此説短,不關己,莫閒管”。一再強調明哲保身,只顧自己。孔子説:“見義不為無勇也”看見不合理的事情,不能挺身而出,不是勇敢行為。書中不僅不分好事、壞事,一律視作與己無關,不去多管,還要人們“説話多,不如少。惟其事,勿佞巧”。叫孩子們不要多説話,話説多了會招惹是非。無獨有偶的是清朝中期,一位新上任的官員,向長期為官的前輩取經,問起如何能保住官位,步步升遷時,久混跡於官場的老官僚給他六個字的明示:“少説話,多磕頭”。綜觀整個清朝二百多年,凡保住祿位,飛黃騰達者,多是少説話,多磕頭。孩子們從小學了《弟子規》,就可得此“法寶”。殊不知此“法寶”正是妨礙人們創見,戕殺人們鋭氣,起到縱令社會上諸惡橫行的不良作用。誰都知道社會上好人多,壞人少,這是自古以來,乃至多年後直到今天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弟子規》的作者卻認為“同是人,類不齊。流俗眾,仁者稀”。他認為社會上好人少、壞人多。當然這是站到有錢有勢的人角度看待勞動人民説的。文中提到對婢僕要“慈而寬”,是給有婢僕的人家的孩子寫的,不是給普通老百姓寫的。作者要把有錢有勢人家的孩子培養成封建社會中標準的好孩子。在清朝統治的各代均符合朝廷要求的順民。廣大百姓,大量勞動人民的孩子學習它,又有什麼實際意義呢?

三、湊字的文筆

今日人們所見的《弟子規》是幾經修改的作品,此書最初由清康熙時絳州李毓秀寫成後,山西浮山儒生賈木齋將原書作過一次修改,並將李編的《訓蒙文》改名《弟子規》。同治五年(186年)陝西三原人賀瑞麟又將此書編入他所輯的《西京清麓叢書·養蒙書九種》之中,重新出版。共1080個字,通篇採用三字一句,以合轍押韻的韻文形式出現。這種三字一句,每一小段均押韻的形式,人們喜聞樂見,兒童讀起來琅琅上口,易學易記,是一很好的形式,但這一形式不是始於此書,一千年前的《三字經》已有成功的範例。

利用合轍押韻的形式當然很好,作者為了用這一巧妙的形式灌輸進他的説教內容。卻在很多處勉強湊字,硬造名詞,不合語法,令人費解。如“居有常,業無變”之“業無變”之業應是祖宗傳下來的事業不變更,但與“居無常”聯繫不起來。“親所好,力為具。親所惡,謹為去”之“力為具”、“謹為去”更不清楚。“喪三年,常悲咽。居處辨,酒肉絕”一段,“居處辨”既含意不清,這兩句又不押韻,只不過湊足三個字而已。“衣貴潔,不貴華。上循分,下稱家”。應是對上要合乎等級名份,對下要與家庭地位相符。一般人不會想到這麼多,還要好好解釋一番。這麼一解釋,就失去“通俗易懂”之意了。“人問誰,對以名。吾與我,不分明”。意思是別人問到誰時,應該回答名字,“吾”字和“我”字,不應混淆,應該分開。應該是“要分明”,文中用了“不分明”,不正好相反嗎?還有“直諒士,漸相親”“直諒士”應是耿直信實的士人,“諒”當固執講,固然也當“信”講,但那是小信。孔子説“君子貞而不諒”,是説要講大信,不要講小信,作者此處用了這個“諒”字,要士人對別人“諒”,只是小信,便能“漸相親”,顯然水平太低,要求不對,這又是明顯的湊字之為。“過不規,道兩虧”,意思可能是有了過,又不按規則,如果兩者加起來,就是兩個錯(虧)了。這種解釋不知是否正確?孔子當年説過“過而不改,是為過矣”[5],即有了過又不改過,又多了一個過。多麼清楚,作者的話別人不懂,自己也説不清楚,正是“以已昏昏,使人昭昭”之作。“將加人,先問己,己不欲,即速己”。這句話顯然依據孔子“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而來,但“即速己”卻很難令人理解,好象是自己不願乾的事,快快不幹,“即速己”三個字可以這樣解釋嗎?是快快乾呢?還是快快不幹呢?説起來這麼彆扭!講起來這麼不通!“但力行,不學文。任己見,昧理真”。此“理真”顯然是“真理”之意,此真理應指儒家學説。這又是為了説明問題湊句造詞,顛倒名詞之作。

以上舉出多例,説明此文作者為了説明問題,造詞湊句,病句累累。作為兒童啟蒙讀本,孩子們讀了這些病句,大大不利於語言訓練及寫作表達。我國古代的文言文,是很規範的,當時民間的俗語,是很順暢的。以此彆彆扭扭的一些句子教育孩子,還讓孩子們背誦,很易把孩子引向語言和文字不規範的邪路。

四、合理的成份

以上説了許多《弟子規》不足之處,當然它也有些合理的成份,即優點部分。主要有:

(一)開頭兩段作為序,用《論語·學而》中孔子的話,確定此話的順序是:先從家內(孝悌)入手,再到社會上(誠信),再擴大到愛眾、行仁,在道德水平提高的基礎上再學文。這個排列是對的。孔子當年就説“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學習的目的首先提高自己的水平。各種水平中,德育在前:即“要成材,先成人。”

(二)在德育方面,由近到遠,由淺入深。儘管是為了培養順民、培養老實的被統治者,但卻要求實行儒家提倡最基本的品德,即仁、義、禮、智、信。要孩子做一個不危害社會的人,力求做到德、才、藝各方面發展的人。例如,提倡對父母講孝道,尊敬父母,關懷父母,友愛兄弟。對朋友講信義,與人為善等,都是很應該的。“謹而信”部分提出了一套讓青少年循禮守法的規矩,服飾衣冠要整潔,飲食要節制有度,兒童不要飲酒,不要和別人比吃穿,兒童要珍惜寶貴時光,重視向別人學習,以別人的德、才、藝為榜樣勉勵自己,對培養兒童都有好處。

(三)文中倡導人間之愛,提出“凡是人,皆須愛,天可覆,地可載。”這一段思想又好,文采又好,充分體現出孔子“仁”的思想,“和”的理念。它已經衝破個人、家庭的小圈子,達到社會、宇宙的境地,將宋人張載“民胞物與”的思想生動地表達出來。然後再對兒童提出一些具體要求,例如自己怎樣謙恭地立身處世,對別人的缺點,錯誤,要用愛心去幫助。要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把自己培養成一個仁德的人等。

(四)在“學文”方面提的很具體,便於操作。文中不主張死讀書,也主張“力行”,學習時,心、眼、口都要到,有問題隨時向別人發問,提倡多讀書,讀好書。學習時要加強信心,不要自暴自棄。再具體如寫字要端正,書籍放整齊,室內要清潔等,雖為瑣細小事,但對兒童卻有具體要求,他們才能養成好習慣。這些內容,都是一番正確的要求,應有的説教,都有不少積極意義。

五、擇善而從 經亦求精

《弟子規》是時代的產物。當時的大氣候是封建社會中需要培養封建社會的好孩子。小氣候是清朝初年當權者亟須培養俯首貼耳的順民,它的出現是很正常的。我們持歷史主義的觀點,對作者決不應苛求、苛責。着眼點應放到今天怎樣看待它,利用它。

在封建社會晚期,作者持着對兒童關懷的願望,編出一套希望培養好孩子的讀本,動機顯然是好的,文中有許多可取之處。為了達到這一目的,編寫時在用詞造句上煞費苦心,不遺餘力,雖有不足,但也是一番好意,亦可以理解。我們既不能以今天的標準要求古人,也不應以古人的要求今天套用。正確的做法仍然是“吸取其民主的精華,剔除其封建的糟粕”。

五年前,我們五位老教育工作者在網上發表過關於國學誦讀的“經亦求精”宣言,就是要讀國學中最精華的部分,對原典精選,對蒙書改編。

大量蒙書是明清以來的產物,均不可避免地打上當時的時代烙印及作者的階級烙印。其中精華部分不少,糟粕部分也很突出。如果今天抓到就讀,拿來就用,顯然不符合今天的教育方針,不符合今天對學生們的培養目標。奇怪的是近幾年來,有人説《弟子規》是“中華文化之源”,“《弟子規》代表中華傳統文化,讀了《弟子規》,別的就不用讀了,夠用了。”當然不對。

中華傳統文化中的優秀內容很多,《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內充滿哲理,且能指導人們的行為,《三字經》千年不倒,應是人們學習傳統文化的重要內容。產生於清朝初年的《弟子規》,只是利用孔子思想説了些為人處世之道,不是什麼經典,不值得如此抬高。最好的辦法還是結合今日的現實,新編出適應現實需要,用以培養社會主義好孩子的蒙書。

幾年前,筆者與國務院幼兒園的老師們合作編成《幼兒規》,經五次修改,被該園作為《國務院幼兒園幼兒行為規範》試行三年,現在正式出版徵求意見。希望關心國學及從事國學誦讀的老師們、朋友們提出寶貴意見,予以修改,讓它真正成為培養社會主義好孩子的幼兒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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