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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城雜文隨筆

他的城雜文隨筆

一場雨,眨眼間便落了下來,噼噼啪啪的敲打在窗户上。從窗縫中絲絲吹來的空氣裏,發酵着一股泥土的氣息。剛剛還在轟鳴的蟬聲剎那間便停止了,耳邊只有電扇轉動的呼嘯聲和同桌午睡時輕微的鼾。

他的城雜文隨筆

這場雨下得有些突然,宋一略帶焦急的看着走廊那邊,時間已經比平常稍微晚了一些吧,但是還是沒有出現。“看來是錯過了。”他心裏有些懊惱,悔恨剛才不該看着窗外誤了時間,一顆心也似被這雨淋得透涼了。卻就在這時,看見了那人從走廊走過,高扎馬尾斜劉海,頭髮略微有些濕,眉尖輕輕蹙起,一副不開心,看來是淋了場雨的樣子。“今天,是粉色的啊。”他想着,那人卻已離開視線,伸長脖子也看不見一絲身影了。幾秒鐘時間裏,他記不得許多,只記得那擺動的馬尾上有一個粉色的蝴蝶結。

每年的這個季節,雨總是不期而至,讓人完全沒有防備。明明中午時還是個晴天,不過吃一頓午飯的時間便下起雨來了。雖然那時已經快到學校了,但還是給淋了一頭雨水。回想起出門時把媽媽塞進車籃的雨傘丟在了桌上,這讓她此刻心中不禁好一陣懊惱。“進去估計又要被那死妮子好一陣取笑了。”想到這裏,她心情更差了。

雖然在進來前用紙巾擦了好幾遍,但頭髮還是有些濕。果不其然剛剛坐下死黨便靠了過來對她好一陣嘲笑,窗外雨漸停,蟬聲也趁着間隙肆意鳴響。電扇依舊在嗚嗚的轉動着,一切和前兩年沒有什麼區別,但卻是她在這裏的最後一個夏天了。她是夏桃夭,夏天的夏,桃夭的桃夭。

下午是全年級的文綜模擬考,三個小時的時間從下午兩點半一直到五點半,這是宋一最喜歡的一門模擬考,因為每次都可以考完直接去吃晚飯。宋一寫文綜速度很快,一套題目下來基本不用兩個小時。直接交卷也沒什麼好去處,便晃晃悠悠的走向食堂。

離放學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晚飯還有許多東西沒有擺出來,學生也不會來的這麼早。宋一本以為他是來得最早的一個,結果剛坐下不久便看見夏桃夭和幾個女生拿着飯盒小跑過來直奔一個窗口。那是賣雞翅的窗口,現在大概還沒做好,她們在窗口附近轉悠,一個女孩還跑到食堂門口那裏不住的張望,那樣子應該是把風吧。窗口裏師傅用飯勺重重的敲擊鋼盆,夏桃夭她們雀躍起來,一下子圍在了窗口邊,伸飯盒,點菜,刷卡一氣呵成。之後四散離開,一轉眼就快從食堂裏消失了,只有夏桃夭在跑的時候沒留神轉身撞在柱子上,落了同伴一段也顧不上揉,低着頭便往外走。宋一看着好笑,也越發覺得這姑娘可愛了。

夏桃夭覺得她今天一定是犯了太歲,不然今天怎麼會這麼倒黴呢。剛剛着急回教室,撞了也沒細查,現在坐下來一摸就是火辣辣的疼。還好回來前老師沒過來巡場,不然被抓住了就真是倒黴到家了。

“嘿,疼不?”死黨小聲的關心道。

“廢話,你去撞一個試試”夏桃夭埋怨道“誰讓你們跑那麼快,我一着急就沒看清路。”

“着什麼急啊,監考的班長都是我們的同志,不會有問題的。哪怕老師來了,説我們去廁所了他還敢跑進去抓我們啊。再説了,快畢業了老師也不會管那麼嚴的。安心啦!”説着同黨還做了一個安心的手勢。

放學的鈴聲響起,試卷早早的已經收好了,同學們圍在一起一手交錢一手領雞翅,偶爾男生還會和女生打鬧一下,旁人順勢起鬨,又是一場雞飛狗跳,這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沒有一點點即將要分開的感覺。也許是偽裝,也許是已經習慣了彼此的存在,無法想象沒有了這圈人的生活,將會變成什麼樣。

中午的一場雨後,氣温沒有以往那麼高,地面有些微濕,一直到了傍晚時分太陽才從雲層中稍稍露出了一點點。宋一站在樓頂天台上,看那片片陽光從雲層的縫隙中穿過,化作一道道光幕投射在遠處。樓下的操場上,高一或是高二的學生正在組織一場足球賽,高三是肯定不會參加的,能站在旁邊看十五分鐘已經是莫大的奢侈了,便是宋一,若不是提前一個小時去吃飯,也絕不會有這樣的閒心爬到樓頂來的。

剛剛讀高中時,很多人喜歡來樓頂來,漸漸的人就少了,到了高三,基本上也就只有宋一一個人每隔一段時間上來一次。只是有時候上來時,天台上散落的一些零食袋子告訴宋一,還有另外一個人,曾經來過。

雲層漸漸移開了遮擋太陽的腳步,陽光投射範圍越來越大,漸漸投射到了宋一的頭頂上方,像帶着腳步聲一般一點一點的往下移動,從髮梢到額頭,到眉間,一直到滿眼都是金色的光,晃得眼睛也睜不開了。閉上了眼睛宋一還感覺到了陣陣的刺痛,閉上眼睛眼前是一片血紅的色彩,再睜開時,卻多了一個人影。

一個女生不知不覺中便站在了宋一的前方,趴在扶手上向陽而立。白色的校服被這將落的殘陽塗了一層金色,最引人矚目的,是黑色的馬尾上,那靜靜挺立的蝴蝶結。

宋一咬了咬嘴脣,心中很是鬥爭了一陣子。最終覺得這是一個不能失去機會,開口説道:“同學,那邊很危險,你還是過來一點吧。”

宋一站在逆光的方向,那個女孩一回頭便有一道陽光溢出直直的射進他的眼睛裏,卻不那麼刺眼,只是濃濃的為那個女孩鍍了一層邊。一回頭的動作,頭髮甩向身後,馬尾化作細碎的流蘇飛動,陽光裏散發着碎金一般的顏色。

“哦,是你啊。謝謝了”夏桃夭回頭輕巧的説了一句,宋一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你認識我?”宋一試探着問道

“啊,不認識啊,只是每次我上來總是忘記了把垃圾帶下去,再上來時卻沒有了,應該是你幫忙清理的吧。嘻嘻,謝謝你啦~”夏桃夭咧嘴一笑,依舊是歡快的語調。

“哦,沒事,應該的。”宋一心裏有些遺憾,不禁語調中也有了些低沉。

夏桃夭歪着頭仔細看了宋一好半天,説道:“你很眼熟,應該也是高三的,我可能見過你,只是印象不深。”

宋一點點頭説道:“我就在你隔壁班,每天你都要從我們門口過的。”

夏桃夭點了點頭不再説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夕陽落下遠處的屋頂。宋一猶豫了一會兒慢慢的靠了過去,兩人並排彼此不説話,只是靜靜地看着。漸漸地,太陽落入遠處高樓背後,只是依舊有光投過來。

“唉~”夏桃夭歎了一口氣説道:“高一時還能看見太陽落下山去,高二一來那裏卻建起了一棟樓。明明沒有到落山的時間,卻已經看不見太陽了。”

“這有什麼值得歎息的嗎?”宋一問道

“明明沒有到結束的時間,卻已經開始拉下帷幕了,這不是一件值得悲哀的事情嗎?”夏桃夭仰首看着天空的雲彩,細長的脖頸露在外面,沒有陽光來鍍色卻顯得更加的細膩而光潔。宋一收起窺視的目光,無聲的低下頭去。

這一刻的沉默持續了許久,一直到鈴聲響起時兩人才回過精神各自下樓去。

夏桃夭剛剛趕到教室沒一會兒,英語課代表便扛着錄音機進來了。打開錄音機是熟悉的發音,每天晚自習前二十分鐘的聽力訓練是高三的特色。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讓所有人形成了一種類似於條件反射的習慣,調整呼吸,平復心情,靜靜聆聽。

晚自習是數學,在這個時間點上老師已經沒有什麼好講的了,基本就是考試和各種習題。晚自習做了一套模擬測試後便放學了,夏桃夭拿起一套數學和一套英語習題準備放進包裏,想了想,還是放下了英語又拿了一套數學習題放進包裏。

高三晚自習比一二年級稍晚一些,騎出校園的一路上,只有不多的行人,高三的住讀生一般還會在下自習後在教室裏再學一會兒,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於他們來説都是極為重要的。雖然不知道有多大的作用,但就是不想比旁邊的人少讀一秒。

這個城市人很少,路面很寬,燈光很亮。夏桃夭自行車騎得飛快,風從領口灌進校服裏,鼓囊囊的顯得有些臃腫了,夏桃夭拉開拉鍊,校服順着風飛起展開像是一面旗幟一般,她張開雙手,風從指尖略過,拂過面頰,很輕很柔,她感覺心似乎輕了一些。

拐過那個路口便是一條比較繁華的路了,沒收攤的'小販這個時間也顯得有些懶散了,一盞白熾燈下,一個穿着樸素的小攤主興奮的數着一張張沾着油膩的鈔票,他們的妻子則把他數過的那一沓再數了一遍。夏桃夭想象着自己有一天也在這樣的情況下數錢,只是想了一想便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她家住的那條街兩邊有很多的梧桐樹,這是一條老街,這些樹也都是一些老樹。每一棵都比她年長許多歲。在這個季節裏,每一棵梧桐都極力舒展着自己的腰肢,以一種囂張的態度向天生長着枝葉。路燈嵌在樹蔭中,燈光透過寬大的樹葉撒下細碎的光。騎過這條街時,點點光斑從她身上碾過,眼前忽明忽暗,不久便看了媽媽為她留的那盞燈。

“今天下雨你又沒帶傘,淋壞了吧。”剛進家門媽媽便迎了上來,一邊接過書包一邊問道。

“恩,還好,下雨的時候已經到學校了,沒怎麼淋雨。”房子是很老舊的那種兩層樓,油漆大半已經脱落,牆面顯得斑駁而有種歷史感。

夏桃夭深深地吸了幾下,皺着眉説:“媽,你是在做什麼東西嗎?”

媽媽趕忙小跑進廚房,不一會兒端了一碗湯出來笑着説道:“燉了一個豬腦,差點過火了,現在正好,待會兒涼了些再喝。”

這座城裏的人一般睡得早,當桃夭做完第一套試題後,看看窗外已經沒有多少燈光了。路上的路燈明亮,縱橫連接宛如經脈一般,沿着街道支撐着這座城小小的軀體。桃夭不喜歡這裏的街道,因為太直了,看起來不像街道,更像是一座柵欄,把這座城,這座城裏的人緊緊的困着。她感覺眼皮很重,直打瞌睡,一個個公式直接在眼前飛了起來,媽媽燉的豬腦早就涼透了,桃夭端起來輕輕嗅了嗅,腥氣直衝大腦的感覺讓她一顫,深吸了一口氣後,一閉眼,一憋氣;一口灌下去,一股腥氣從食管中噴湧而出直到喉嚨,強烈的嘔吐感幾乎控制不住了。她強逼着自己嚥了下去,所有的睏意都瞬間消失了。這個辦法一直很有效,她覺得她有精神做下一套題了。

夜是寧靜的,宿舍是喧鬧的。哪怕是在熄燈之後,宿舍裏的活躍分子還是拉齊了人,支起了手電筒,鬥起了地主。

宋一很不幸,他正好在“賭牀”的對面,那掛在牀板上的手電筒白慘慘的光下,一羣人興致勃勃的拿大把毛票當賭資的熱火朝天場面,他看的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

在努力了半個小時後,他放棄了入睡的打算也謝絕了參與的邀請,他睜着眼睛,看着上鋪的牀板,光不夠亮只能看見一些模糊的輪廓。他把那些模糊的點和線連接起來,漸漸地一張人臉清晰了起來,他眼前似乎明亮了,一抹暗金色的陽光照進了他的心裏,他又看見了那欲落的斜陽和那粉嫩的脖頸上的金色,這一夜,他睡得很安寧。

這一夜後,他心上的影子更加的深刻而明晰了,就如三年前的一瞥,就如三年中的默默,就如三年後的短暫相交後,那刻畫在腦中明媚與深情。她的身與神,便是在那一仰首的温情中,融進了這夏天倦暖的落日裏。

這一天於她不過一次偶遇,他們不曾深交,不曾詢問對方姓名,不曾在之後有過交集。一切彷彿是兩條相交線,在短暫的碰頭後,便是永遠的背道而馳了。

上樓下樓,抬頭低頭,日子彷彿一切照舊,只是這歡笑與喧鬧卻每日漸少了。當突然有一天,夏桃夭習慣性的跑到辦公室去換試卷,卻發現手中剛剛做完了最後一套時,當班上偷偷牽手的小情侶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卻看見班主任會意的微笑時,當任課老師對她們説:“都停下來,不用再做了,休息一下。你們再看看書,我在看看你們”時,她覺得眼睛有些漲卻沒有想象中的淚水流下來,只是心底那股酸澀緩緩流淌着。看看時間是6月6日,“聽説明天會有一場大雨呢。”她拭了拭眼角笑着對同桌説道。

這天果然是一場大雨,當下午宋一走出考場時,學校的操場上已經積了厚厚的水,天空是陰沉沉的,學校租來的客車在積水中艱難的前行着。車廂裏十分安靜,沒有人談論今天的考試,沒有人説話,甚至於呼吸聲都變得十分輕。大家不是閉着眼睛假寐,便是看着窗外那深深地積水,“沉悶”宋一頭一次對這個詞有了如此明晰的理解。

緩慢行駛的客車突然停了下來,宋一從車窗伸出頭去發現前面的車都已經停了下來。離校門只有幾百米了,二十輛客車泡在水中宛如一條沉睡的蟲子。司機下車撐把傘淌着水走到車隊最前方,不一會兒便罵罵咧咧的回來告訴大家前面路面積水太深,車子過不去,後面的車隊都堵在了這裏。這件事情在沉悶的車廂中沒有驚起半點波瀾,所有人都以沉默面對着,唯有老師們在不停地打着電話。

“那水,估計要淹過膝蓋吧。”他暗自想着。

雨越來越大,淅淅瀝瀝的雨珠串起一張巨大的帷幕,隔絕了車內與車外的世界。這樣的天氣,很容易讓人煩躁。車隊是按照班級出發的,宋一數了數,往前的第四輛車應該就是她們班的吧。而第四輛車正是打頭那一輛已經泡過了排氣管的那一輛車。“她也真是倒黴啊。”宋一不禁想起了一個月前的那場雨還有那天的夕陽。正亂想時,視野裏突然冒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車上一躍而下,泥水飛濺沒過了她半挽的褲腿在她深色的校服長褲上,染下了濃稠的褐色。

“哇!那姑娘是誰,好猛啊!”身邊的同學大驚歎道。

夏桃夭簡直要瘋了,考試完後上車回校,幾個沒心沒肺的死黨一起説着笑話唱着歌,吃着零食坐着車,氣氛不知道有多好。哪知道就在這快要到學校的地方,她已經聞到了學校食堂準備的豐盛晚餐,老師也透露出了晚上會有雞翅的。可是這該死的的雨天,這該死的積水,這該死的破車居然拋錨了,拋錨了!!!面對那深深的積水和與路邊花壇三米的距離,車上所有的男生女生都沒有辦法,帶隊老師也只是不停地打着電話,他們都能很淡定的等着,但她不能,那些雞翅不能!後面還有十幾輛車呢,讓他們先到了食堂那就完了。時間就是雞翅,她不能等。

挽起褲腿,拉開車門,一躍而下,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夏桃夭內心中也不禁為自己喝了一聲彩“漂亮!”。然而,跳下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低估了水的深度,褲腿深深沒入水中,褐色的印記漫延而上,讓她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走下去。衣服很快就在雨中淋濕了,這初夏的雨竟是有些徹骨。

一把黑色的傘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頭頂,那是一張很熟悉的臉,然而她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一定是因為那副黑框眼鏡太大眾了,一定是。”夏桃夭打着傘看着那個身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依舊想不起他是誰。

當夏桃夭如願抱着一堆雞翅大吃的時候,她對於自己的行為一點都不後悔,渾然沒有剛剛被老師教訓時那副幡然醒悟的模樣。把剩下的雞翅用飯盒裝好後,夏桃夭滿意的走出了食堂,現在夜宵也有了。

走出食堂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看着手中這把黑色的傘,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那個人很是熟悉,但就是想不清在哪裏見過,叫什麼名字。她回來的路上已經想的頭都炸了卻依舊沒有頭緒。

“看來,是你的主人倒黴咯。”夏桃夭有些無奈的想着。

回到學校時,宋一恨不得拿腦袋去撞牆!有勇氣去送傘卻沒勇氣去説上一句話,只是一個轉身就離開了。回到班裏男同學們都説他瀟灑,帥氣。瀟灑個鬼啊!明明就是害怕得心虛好吧。這下好了,傘還在她手上,宋一在食堂角落裏看了半天,想了半天,還是沒想好怎麼上去説話。直到她出去了才一咬牙跟了上去。

“同學你好,我的傘……”

“啊!”夏桃夭被這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給嚇了一跳,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了。“傘?哦,哦,這傘,你的,謝謝啊”。突然冒出來的面孔仔細辨認了一下和下午的印象慢慢吻合起來,的確是這個男生。

“謝謝你的傘,不好意思害你淋雨了。要不我請你喝奶茶吧,就當是感謝你了。”夏桃夭説着,便一馬當先的朝着奶茶店走去,全然不給宋一拒絕的機會。

由於高考放假,店裏人很少,輕緩的音樂一陣一陣的在店裏環繞,愈發顯得這裏寂靜。

夏桃夭給宋一點了一杯紅茶,自己要了一杯橙汁,兩個人都不説話,各自安靜的喝着。夏桃夭不知道該説些什麼,而宋一卻不知道該如何説。

“你高考後準備去哪個大學啊”想了許久,宋一才想到了這麼一個開場白,剛剛説出口,想起之前老班反覆叮囑的考試期間不要談論和考試有關的任何事情,他頓時覺得失言了。

“啊?大學啊,我不知道,方正不會近的。”夏桃夭看着窗外説道。

“要去很遠的地方嗎?那不會離家很遠嗎?會想家吧。”

“安啦,我爸爸常年在外地,我出去讀大學,估計媽媽也會去爸爸那裏吧。除了老房子這裏也不剩什麼了。我也不想回來了。”

“不想回來了,為什麼呢?”宋一心中一沉,接着問道。

“沒什麼。就是覺得這裏,很悶,很舊,不漂亮。反正就是不喜歡吧。”夏桃夭無所謂的説道。

“覺得不漂亮,那你覺得變成什麼樣才算漂亮呢?”

“漂亮?”夏桃夭想了想説道“如果這座城市開滿廣玉蘭,我想那就很漂亮了。我想在一座開滿廣玉蘭的城市裏生活。”

宋一若有所思,想要説些什麼,但看着心不在焉的她還是選擇沉默。期待許久的一次單獨相處,幻想很久的一次單獨相處,就這樣在沉默中結束了。

第二天,天氣晴了,下午考完最後一門放下筆時,夏桃夭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都輕了幾十斤,整個人彷彿要飄起來了。環顧四周,好幾個同學答完題後沒有檢查試卷,只是直愣愣的發着呆。她好像明白了什麼,一種日子,將一去不返。

走出考場,學生們爆發出一陣陣歡呼,嚎叫。死黨將夏桃夭抱着蹦了好幾下,一直到累了才放開。

上車後學生們興奮地説着亂七八糟的話題,夏桃夭覺得很累,漸漸靠窗睡着了,後排的兩個學生説着今天的新聞。

“今天我們考場有一個學生昨天淋雨,今天直接發高燒暈倒在考場了被抬出去了,真是倒黴,最後一場才剛開始啊”

“啊,這麼倒黴啊,那不是相當於沒考嗎?那學生你認識不?”

“不認識,聽人説,是叫“宋一”。”

當九月再一次來臨時,夏桃夭站在陌生的城市街頭看着擁擠的人羣,這座城市很大,但也很空。人很多,但也很少。每個人都忙忙碌碌的,行色匆匆的臉上寫滿了“趕時間”的字樣。這座城市沒有梧桐,卻長滿了帶着香味兒的樟樹。這裏節奏很快,快到讓她忘記了許多不重要的人和不重要的事。她漸漸適應了這座大城市的生活,讀書,畢業,戀愛這些人生中貌似重大的事情她都在這座城市裏完成了。心中有時會想起那熟悉的小城中茂盛的梧桐和斑駁的燈影。但更多的是想着明天和同事去哪裏逛街,看什麼電影,吃什麼樣的食物。

有些事情,對於有些人只是生命中的一小段插曲,對於有的人卻好似全部。

錯過的那場考試最終把宋一送進了“高四”的行列,和陌生的人做熟悉的事,走在熟悉的路上卻再也看不見那熟悉的人。那場感冒引發了肺炎讓他躺在醫院一個多月,他錯過了高考,錯過了填志願,也錯過了得到她消息的一切途徑。除了一個名字,他一無所知。

好不容易打聽到的家庭住址卻被告知早就搬走了。那個女孩在他生命中留下了一個名字,之後便消失無跡。就這樣,好幾個九月過去後,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學校。

當宋一再一次走上教學樓的樓頂時,也是一個太陽落山的日子。那熟悉的場景不禁讓他沉浸在了過往的回憶中,那金色的陽光和細膩的脖頸。

“宋工,快下來,炸點埋好了,準備爆破了。”對講機裏的聲音一遍遍催促着他從回憶中離開,他下樓那一刻,心彷彿要失控了整棟樓了都是她的影子。他走在路上,巨大的爆炸聲從背後傳來,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再也看不到那天的夕陽,也可能,再也看不到那個人了。

“宋工,這個城市項目的景觀樹選擇哪一種啊?是香樟還梧桐?”年輕的助理拿着設計圖走來問道。

“景觀樹?”宋一想了想,笑着説道:“種廣玉蘭吧。”

“廣玉蘭?”助理皺着眉頭説道“這個行嗎?為什麼選擇這個呢?”

“因為我喜歡啊。”宋一笑了笑,靜靜的看着那堆廢墟,不再説話。

“我把整座城市都種滿了你喜歡的樹,你會回來嗎?”宋一呢喃着説道,説着自顧自的笑了,“大概不會吧。”

巨大的塵土飛起,灰濛濛的隨風飄揚,擴散消逝,沁入到城市的每一個街道。城市依舊安靜,彷彿一如這個男孩記憶中的模樣,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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