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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週年雜文隨筆

兩週年雜文隨筆

葉虔説今天來看我,我當她開玩笑,畢竟我住在隔離區,她來一次,手續得辦三個月。

兩週年雜文隨筆

結果她真來了。

我穿鬆鬆垮垮的舊毛衣,叼一根廉價的煙,眼睛眯着,定定地看她。

我挺久沒見她,多是在虛擬社區裏聯繫,偶爾一次全息視頻,我可以看到她身後豪華精美的噴泉,聖母像的臉上有陽光閃爍。

我們都沒説話,昏昏沉沉的下午,沉默的故人,長鏡頭拉出來的畫面似的。

還是她打破了沉默,用我再熟悉不過的語氣道:“岑庚,你多久沒理髮了?”

我笑到岔氣,伸手把繚繞在我臉邊的白煙拍散。我上次和她視頻,留的還是利落的板寸,而現在,我紮上了馬尾。

我提着一袋東西轉身,走之前扔給她一句話:“快到清理時間,跟我來吧。”

等我把窗户栓好,推了沙發頂住門,葉虔已經歎了幾十次氣。我好笑地看她:“給你坐的可是蔗糖的寶座,還看不上呢?”

葉虔將長髮束起來,也紮了個馬尾,她昂貴的大衣沾上了幾根貓毛,可她並不放在心上。她笑了笑:“我的榮幸。”

風聲漸起。每到清理日我的膝蓋便會習慣性疼痛,明明只是粗略的基因掃描,我的肌肉卻上趕着支持清理局的工作,非要給我這個基因異變者一點兒“刀尖上行走”的危機感。

葉虔敏感地注意到我眉間的褶皺,很擔心地道:“沒問題吧?”

“嗯,”我無所謂,倒了杯水喝,“我定時打抑制劑,況且這種掃描並不細心,一整年我都沒被發現。”

葉虔像是被我的話灼傷,她猛地抬起頭,秀氣的細眉狠狠皺起來:“你能不能別倔了?還想在這個破地方待多久?一年了,研究所找了你一年!我,我一年沒見到你……”

我的心臟抽了一抽。

葉虔閉上眼。她從不哭的,我瞭解她,但此刻她的眼眶泛紅,一點都不像那個飛揚跋扈、囂張霸道的葉副所長。

“好啦……”我摸摸她的長髮,壓低了聲音安撫她,“總要有人犧牲,‘瞭’的`眼睛遍佈各地,只有隔離區勉強不被覆蓋。我待在這兒,你在研究所,‘準星’才能穩步前行。”

葉虔揉了揉眼:“我都知道,但你困在這裏,我始終不能原諒自己,一年前居然放你離開。”

蔗糖醒了,邁着貓步悠悠然走過來,嗲嗲地蹭到我懷裏。我揪着它的尾巴,盡力忽略疼痛:“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相反,你頂替我成為副所長後,一切都很好。而且,你把‘準星’治理得更井井有條……”

“不是的,”葉虔突然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岑庚,‘準星’需要你,你在隔離區收集資料,整合人脈,甚至冒險深入‘瞭’的腹地,這些我們的同袍都能做到。但你的思想,你的手段,應當在總部發光發熱。”

我也看向她。我一直很清楚我和她都是那類理想主義者。兩年前我們在一個叫做“改革者”的課外小組認識,那個小組是“準星”的前身,初創只有五個人,我和她慕名而來,聽了那位早已犧牲的組長的演講,毅然站到了大多數人類的對立面。

我們反對人工智能全面取代人類而擁有監管、裁決、分配的權力,反對虛擬技術滲透社會的每個角落,反對一些大公司進行思維上載的研究。*

而那時,第一代超級人工智能“瞭”以光明耀眼的姿態出現,它是攝像頭,是法官,是領導者,也是博愛的神——人類為了所謂更偉大的前途,自創的神。

大多數人歡欣鼓舞,少數人如墜深淵。

小組裏都是少數人,我們為了阻止“瞭”,為了人類自治權的收復,成立了“準星”,瞄準“瞭”,用近乎不可能的方式,企圖攔截來勢洶洶的洪水。

我和葉虔從第三學校畢業後,一同進入了離“瞭”最近的研究所,日常工作是維護“瞭”以及尋找異端,“用温和手段勸服不服從者簽訂使用協議,享受‘瞭’的庇護”。

我和她都是為了我們孤注一擲的計劃,才有勇氣忍受那個地方的陳腐氣息。

後來我成為了研究所副所長,卻在一次勸服行動中被不服從者注射了基因改造藥物,失去了大部分精神力量。這意味着我無法與“瞭”鏈接,也意味着我無法在敵人中潛伏。因為研究所不收基因異常的員工,基因異常者也不算“瞭”的子民,他們只能苟且於隔離區,與“優秀”的人類分離。

其實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準星”裏有赫赫有名的生命科學家,可以幫我再次改造基因。但我卻提交了計劃B,主動要求去往隔離區,在那兒尋找我們的嶄新血液。

我離開的那天太陽正好,記得那時我拖着行李箱回頭望了望研究所高聳入雲的高樓,那些合成金屬在烈日下保持沉默,彷彿“瞭”用無處不在的眼睛緊盯眾生。

眾生芸芸,我不服人創之神消磨人的自由意志,我要弒神。

蔗糖又嗲嗲地叫了一聲,我從回憶中驚醒,忽見葉虔也若有所思。

“總部還好麼?”我問她。

葉虔笑了笑:“當然挺好了,岑同學為我們爭取到了很多厲害角色,‘瞭’最近也出現了一些問題,一切都在進行。”

我揉了揉痠痛的膝蓋,跟着笑彎了眼:“那就很好很好了,我在這兒也不是全無用處。你看,掃描之後天也晴了,隔離區還有很多好吃的。我倆裏應外合,總有一天神會隕落。”

葉虔給了我一巴掌,讓我説話別神神叨叨。我笑着討饒,心裏敞亮得很。

掃描結束了,我和她推開沙發,打開門,果然,天晴了。太陽一如既往地普愛大地,眾生芸芸,我和葉虔其實也不過千萬人之中最普通不過的個體。但有緣相遇相知並肩作戰,任洪流撲面而來,亦有引其繞過靈魂的決心。

“好了,我走啦。”葉虔朝我揮揮手,蔗糖對着她喵喵了幾聲。

我也揮揮手——頂着她剛剛暴力壓制我給我剃的寸頭。

“我想……”葉虔猶猶豫豫良久,總算有膽子開口。

我打斷她:“我三個月後便會回去,幫我聯繫醫生。”

我看見她睜大了眼,她的難以置信和欣喜若狂頃刻將我包裹,然後她衝過來抱住了我。

“好疼……靠。”

“等你回來!”

我拍拍她的肩膀,陽光灑下來,落在我和她的頭髮上。

我説:“好,等我回去,一起瞄準‘瞭’。”

*思維上載來自劉宇昆《奇點遺民》

標籤: 雜文 兩週年 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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