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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的那片雲散文隨筆

天邊的那片雲散文隨筆

閒暇時,我喜歡坐在陽台上望天。當天空藍得無際,藍得通透,藍得深邃時,我會神情恍惚,彷彿夢中不慎掉進了大海般的無助;而當空中雲團錦簇,那雪白的雲朵,時而相聚,甩袖舞臂;時而分散,扭腰聳肩;時而又仨一羣倆一夥地亮出各種不同的舞姿時,我則像坐在碧綠的草原上,喝着奶茶,欣賞蒙古姑娘跳舞般地悠然陶然。在這半是清醒半是醉的時候,我會不由自主地朝天邊瞄上一眼,那片雲便悄然進入我的眼簾。她溜着天邊,凝固成一朵朝這邊張望的雕塑。也許受同類變幻無窮姿態的感染,有時她也會突然展開雙臂,像是呼號又像是掙扎,不管是什麼都不夠給力。於是便又垂頭喪氣地迴歸原狀我無奈地閉上雙眼,心中隱隱作痛。當我睜開雙眼,再次瞄向天邊時,那裏早已空空蕩蕩。可是我心中的那片雲卻清晰地在眼前繚繞

天邊的那片雲散文隨筆

她叫紀長雲,我少年時的小夥伴。她光光的額頭、大大的眼睛、高高的個子、又粗又長的辮子,説話時鼻孔略張,説到高興處身子一歪,那又粗又長的辮子,就由身前甩到了身後。那份俊朗和神氣,讓我這個梳着兩根細毛毛辮子的醜小鴨羨慕不已。當我第一次用氣宇軒昂這個詞造句的時候,便毫不吝嗇地用到了她的身上。她對我的吸引不僅僅是外表,還有她超羣的能耐。小朋友一起玩耍,她就是那個藏貓貓,永遠捉不住;打沙包,永遠打不着;跳皮筋,不翻過幾次大舉不下來的那個人。不僅如此,她還能別出心裁地玩出很多新花樣。她把她家的牀當舞台。讓小夥伴們輪流上去表演節目。她的節目總是與眾不同。別人唱歌,她準跳舞;別人跳舞,她就説評書。她找來一塊肥皂,當驚堂木,往桌子上一拍,發出嘭的一聲響。她嫌聲音太悶,又去找來一個方形鞋刷子,啪的一拍,刷子斷成了兩節。小夥伴們笑得前仰後合鮮花盛開時,她會在房檐下挖個小坑,將新鮮的花瓣放進去,上邊壓塊玻璃,蓋上土。花枯葉落時節,扒開浮土,掛着露珠的鮮豔花瓣,讓我們驚喜不已。花瓣腐爛了,大家無比沮喪之時,她又有了新點子。將五顏六色的毛線撕得絨絨的,埋在地下,即使到了冰天雪地的冬天,仍能隔着小小的玻璃,看到一片生機與燦爛。

後來,我隨父母支援大西北遷往內地,以為從此大家各分東西,沒想到有一天她又突然站在了我的面前。這時我們都已長大。她出落得更漂亮了,高興時仍然喜歡甩辮子,可是那又粗又長的辮子早已被紅衞兵剪成了短刷刷。這時她會自嘲地一笑。我説:你梳短辮子更神氣。她説:仁義也這麼説。説到這,她突然沉默了,憂鬱和沮喪毫無掩飾地展現在臉上。

她和仁義青梅竹馬,小時候常聽他們的父母互稱親家。那時家長是開玩笑,孩子們也懵懵懂懂的。隨着時間的推移,事情就不那麼簡單了。她的沉默已經告訴我,其中必有故事。故事的`具體內容是什麼?我沒問,她也沒説。

紀長雲的開朗、活潑、調皮、幽默似乎都留在了東北。她的優越和自豪更是無影無中。而伴隨她的則是無盡的流言和蜚語。我母親曾經悄悄地告誡我説,這個孩子不夠安分,你躲它遠點。不用我躲她,她已很少出門。她的家也不再是小夥伴們娛樂的場所,而成了囚禁她的牢籠。我只能在上學路過她家窗下時看見她。她默默地站在那裏,彷彿一尊雕像。有時她會向我招一下手,那孤獨而渴望的一揮,讓人不能不產生救她出牢籠的衝動。於是,我質問她父親:紀叔,為什麼不讓長雲上學?你看她關在家裏多寂寞、多可憐!紀叔愣了一下,然後不耐煩地説:小孩子家少管閒事!旋而又和藹地對我説:我是為她好,如果再讓她瘋跑,就是害她了!我並未就此罷休。一次偶遇長雲,我就像地下工作者似的悄悄問她:你幹嘛躲在家裏?難道你不想上學嗎?她説:想,特別想!我説,那就趕快求求紀叔呀!她説,她不敢。我立刻出主意,夜裏裝作喊夢話,邊哭邊喊

我的營救始終未能湊效。但紀長雲最終還是走出了家門,那是因為她找到了一份在部隊幼兒園當保育員的臨時工作。她説就是和一羣婆婆媽媽的老太太,看管一羣拖着鼻涕的小孩子。她和我説這句話時似乎很開心,有種解脱的感覺。從這以後,她就人間蒸發了。也許休息的時間不同吧,樓上樓下住着,怎麼就再也沒見過呢。但是有關她的傳聞卻不絕於耳。説仁義來找她,被人堵在宿舍裏了;説她和部隊一個排長戀愛被發現,那個排長自殺,她被辭退了其實仁義根本不可能來找她了。當年她和仁義情竇初開,家長如臨大敵,硬將兩人拆散,長雲被帶到西北。仁義留在東北下鄉插隊後當了兵,戰死珍寶島了。而長雲工作的部隊也根本沒發生過排長自殺的事件。是她自己申請上山下鄉,離開單位的。當我把了解到的真相告訴紀叔時,他沮喪地垂下了頭。我心裏慶幸着,這回該認輸了吧。沒想到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知道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就是害怕出事,她沒法活,我們也沒臉見人,才申請調來大西北,才把她關在家裏收心的嘛!雷死人了!天下竟有這麼糊塗的家長!

紀長雲帶着一身莫名其妙的屈辱,獨自下鄉插隊去了。當我在全省上山下鄉知識青年積極分子代表大會的名單裏,看見她的名字時,為她終於踏上征程,由衷地高 興沒想到剛見彩虹,又現陰霾。後來發生的事情更加悲劇了。有一天,紀長雲突然回家跟母親説想吃餃子。她母親對這個本來純潔無暇的掌上明珠,被他們的愚蠢招來的漫天*謗,傷害得遍體鱗傷的孩子,似乎沒有了當年的感覺。於是,冷冷地説:你去買肉餡吧。長雲轉身就出了家門。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直到生產隊來信説:招工開始 了。你已經被招到了某某單位,快回來辦手續吧。家裏才知道她已失蹤多日家人再見到她時,是在醫院裏。她已不會説話。她母親給她餵飯時,她突然咬住母親的手,死活不鬆口,直到嚥氣。她想説什麼?她離開家的日子裏,發生了什麼事?永遠都成了一個謎!

父母愛的愚蠢行為有兩種,因為愛而放縱或因為愛而束縛。紀長雲來自孔子之鄉的父母選擇了後者。正是這種愚蠢的愛,讓那片雲過早地消逝在了遙遠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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