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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子建藝術風格

遲子建藝術風格

掃除膩粉呈風骨——談遲子建小説的藝術風格

遲子建藝術風格

魯迅1900年寫了一首《蓮蓬人》。它的頸聯是:“掃除膩粉呈風骨,褪卻紅衣學淡粧。”這一聯既可理解為是詩人對一種人格的追求,也可理解為是詩人的美學觀。這種美學思想就是以樸素為美。用這一聯來概括遲子建短篇小説代表作《微風入林》的藝術風格,也是很恰當的。

遲子建説過:對於生活,我覺得庸常的就是美好的。平常的日子浸潤着人世間的酸甜苦辣的情感,讓你能盡情品咂。對於文學,我覺得應持有樸素的情感,在樸素的情感中生活得到澄明,儘管生活是變幻莫測的。

所以,《微風入林》11篇小説的主要人物都是一些“庸常”的小人物,“庸常”到很多人沒有姓名,即使有,也是“庸常”到好笑的。比如《花瓣飯》裏的“我”,就不知其名,從她弟弟的口裏,我們才知道她叫“二豁子”,而這“芳名”的由來,是因為她在家裏排行老二,又是個大豁牙。她弟弟叫“黑印度”,大名緣於她的臉很黑,其實人與印度八竿子也打不着。《一匹馬兩個人》的主人翁,那一匹馬當然無名無姓,那兩個人的“姓名”則只是“老頭”、“老太婆”。《夜行船》的主人公本來叫李志遠,卻沒人知道,被大家叫做“小泥豬”。

《微風入林》所有作品都沒有寫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除了兩個罪人做的事有點“大”之外,其他人做的無非是做飯、守麥子、清理垃圾、賣豆腐、打針、賣煨鴨子、放牛、接生、採漿果……作者寫的就是這些“庸常”人物做着“庸常”的事情,演繹着“庸常”的人生。她為什麼寫這些“庸常”?因為她認為生活的常態並不是洪鐘大呂的,因此她追求的美不是雄渾,不是粗獷,不是蕩逸,不是怪異,不是超拔,而是樸素。作者就是要樸素地表現“庸常”之美,讓我們有機會盡情品味平常日子所浸潤着的人世間的酸甜苦辣。

《微風入林》的創作風格也是樸素的。遲子建説蘇童的小説沒有濃墨重彩,其實她自己的小説也是淡淡的,也沒有濃墨重彩。“風把屋檐下已經乾枯了的艾蒿吹下來了。它從窗前劃過,就像一條靈巧的腿,輕快地跳過一格一格的窗櫺。”這是小説集《微風入林》第一篇《花瓣飯》打頭的兩句話。讀着遲子建的《微風入林》,讀者就覺得她的語言就像“把屋檐下已經乾枯了的艾蒿吹下來”的那股樸素的風,它從我們眼睛的“窗前”劃過,“就像一條靈巧的腿,輕快地跳過”我們一格一格心的窗櫺。再比如《霧月牛欄》的結尾兩段:“卷耳試探着動了動蹄子,又驀然縮回了頭。寶墜這才想起卷耳生於霧月,從未見過太陽,陽光咄咄逼人的亮色嚇着它了。寶墜便快步跨過門檻,在院子裏踏踏實實地走給卷耳看,並且向它招手。卷耳温情地迴應一聲,然後怯生生地跟到院子。”“卷耳縮着身子,每走一步就要垂一下頭,彷彿在看它的蹄子是否把陽光給踩暗淡了。”這些話,掃除了膩粉,褪卻了紅衣,沒有一個華麗的辭藻,沒有一個生僻的字眼,非常自然樸實,是真正的淡粧,清水出芙蓉的自然與美麗。

但是,遲子建作品的樸素風格絕不是單薄和蒼白的;而是一種詩意的.、純淨的、浪漫的和深刻的樸素。

作者不僅欣賞庸常的人們,而且對植物、動物有着一股不同尋常的尊重和熱愛。作者説過:我對人生最初的認識,完全是從自然界的一些變化而感悟來的。在喧譁而浮躁的人世間,能夠時常憶起它們(動物),內心會有一種異常温暖的感覺。我還對童年時所領略到的那種奇異的風景情有獨鍾……它們進入我的小説,會使我在寫作時洋溢着充沛的激情。我甚至覺得,這些風景比人物更有感情和光彩,它們出現在我的筆端,彷彿不是一個個漢字在次第呈現,而是一羣在大森林中歌唱的夜鶯。它們本身就是藝術。所以被大自然感動了的作者在短篇小説中也用了不少筆墨來寫動物和植物,這些描寫昭示着主題,暗示着情節,渲染着人物性格,與其融為一體。《花瓣飯》中的“那些義無反顧撞向牆角的風,由於被碰了頭,覺得沒了面子,便不再回頭,乾脆忍氣吞聲的自消自散了。” 在作者筆下,大自然的一切都是靈性的,人性化的,它們有思想,有情感,有性格,會説話,作品因此充滿着詩情畫意,有種透明的感覺,煥發着樸素的詩意,散發着樸素的浪漫。

周立波這樣稱讚過魯彥:“魯彥的文章風格很樸素。他於自己描寫的對象都十分熟悉。各種人物,甚至於動物的心理和行動,都寫得很逼真而且很深刻。”周立波這些話,完全適用於遲子建。但尤其重要的是《微風入林》的篇篇作品無一不充滿作者對人世間生死情愛的觀照,表現作者悲天憫人的情懷,“以一種超常的執著關注着人性温暖或者説濕潤的那一部分”(蘇童)。無論是對庸常的小老百姓,還是對傻子,還是對動物和植物,都體現作者對於生命的尊重和熱愛,作者對生活本身充滿敬意。《霧月牛欄》中有些弱智的寶墜不但沒有被歧視,而且成了作者寄託美好情感的對象;“嬰牛”卷耳更是成為有與人類同樣情感和尊嚴的生命。這種感情是內在的,是本色的,充滿着人性美。尊重、熱愛生命,不論生命的高低貴賤,這種情感樸素,但深刻。寶墜和卷耳乃是這種內在的本色的美的外化。樸素之美就是一種內在的本色的美。古羅馬哲學家朗吉努斯説過:“美的文詞就是思想的光輝。”作者希望能夠從一些簡單的事物中看出深刻來,同時又能夠把依稀貌似深刻的事物給看破,保持生活和文學上的率真之氣、自由之氣。只有這樣,作品才會散發出精神光輝,才會成為真正的優秀作品。

唐詩有云:“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遲子建的《微風入林》擯棄脂粉,“淡掃蛾眉”,表現出自己的天生麗質,用自己的樸素之美“朝至尊”——讀者。清醒而高明的作者説過:如果我的書能讓我的讀者在庸碌的生活中獲得一些心靈的安慰,那將是我最大的快樂了。同樣,讀者在庸常生活中如果能從作家的作品中獲得心靈的安慰,這必然是讀者最大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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