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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閲讀故鄉土窯

散文閲讀故鄉土窯

土窯在今天説起,對一些人是陌生的。但對上世紀的一些人來説,應該是熟悉不過的。那時,人們大都貧窮,蓋不起磚瓦房,所以只好用土坯旋出供人居住的地方,那就叫土窯。

散文閲讀故鄉土窯

故鄉土窯,即是我祖父母的住地,兩間,一間正屋,一間堂屋。我六、七歲時,祖父便下世了。土窯一直由祖母住着。

土窯最大的優點是冬暖夏涼。缺點是防震性不強,容易壓壞人。住窯,每隔二、三年就得用泥抹一次。抹窯,在村裏算是大事,僅次於起房蓋屋。抹前,先備幾牛車黃土,再將土圍成圈,用水濕透,然後放些麥稈之類的短草,和泥,赤腳踩,來回翻幾次,酵一天,使泥精而好用。次日,請七、八個村人幫忙,和勻泥,地下由兩人往二架上鏟泥,二架上兩人用鍬搭泥往窯頂上扔,窯頂上有鏟泥的小工,有抹窯的老師傅。不管是窯上的,地下的,但凡來幫忙,個個精壯不惜力,多半天便抹完了。午飯免不了吃頓油炸糕、豬肉燴粉條,香煙、燒酒管夠。飯桌上,人們大吃大喝大放鬆,拉家常的、划拳的、無傷大雅開玩笑的,那個逍遙自在、歡喜慶賀樣因了抹窯表現得痛快淋漓。那年頭,人們住的窯多,抹窯的也多。抹窯,無疑成了聯絡、增進村人感情的一劑潤滑油。可惜,現在住樓房者是遇不到這種一家有活眾人來幫的場面了。

土窯,艱苦歲月裏的艱苦產物,瀰漫着固本清源的味道,香香的,入骨。遠遠的,沁心。暑假,故鄉土窯大門外佇立着祖母眺望我和哥的身影。雖説有大爺在,可盼孫歸來幫鋤地成了她老人家揮之不去的心願。説實話,每年暑假我們十分樂意回老家,這樣既可以在山村自由玩耍,又可以吃祖母香甜可口的飯菜。同樣的米麪、山藥、蔬菜和肉,經祖母那雙巧手一做,便有了不一樣的飯香在口。早上,單是那小米粥煮山藥和炒麪(莜麪烘乾)就令我食慾倍增。祖母熬粥,總要往裏放一點鹼面,散恰到好處的莜麪,如此熬出的粥黃黃的、綿綿的,不稠不稀。山藥拌炒麪,由祖母為我特製而成。她把煮熟的山藥夾碎,與炒麪一下一下地拌絞在一起,不幹不濕,酥軟可口,類似於倒了胡油的塊壘。吃一碗炒麪,再喝一碗稀粥,軟硬相融,是莊户人幹活頂餓的好食物。中午勞作回來,午飯是莜麪窩窩調涼菜,外加炒雞蛋,吃得飽且舒服。祖母做的涼菜,其實就是山藥絲絲和粉條。所不同的是她在裏面放了油炸野花籽,菜香頓生,軟軟的、脆脆的、油油的,吃一口比飯店的銀絲強多了。可歎呀,現在的我們是享受不到以往“純天然無污染”的粗糧禮遇了。

一進冬天,祖母便要糊土窯正屋的門窗夾縫,用她的話説:“針大的縫,牛大的風。”祖母和我們拿上廢報紙或作業本,一條條剪開糊窗縫,糊罷窗框煥然一新。糊門,祖母用的是她平素積攢下來的紙煙盒,有太陽、官廳、青城、紅葉、鑽石、哈德門等,百十來個,大半個門一經紙煙盒糊出,花花綠綠,光光亮亮,堪稱土窯最亮麗的風景線。每當有人問有人誇祖母這一“變廢為寶”的創舉,她總是笑而不答,自顧自樂。在祖母看來,那沒什麼可炫耀的`,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小事一樁罷了。

隨後,祖母土窯裏的火爐也生起來了,它緊挨土炕,與之同高。漫漫冬夜,我們堂兄弟姐妹幾個掙相陪伴祖母,她老人家不顯寂寞。我們有時在土炕上打撲克,有時圍爐夜話等爐下的燒山藥,有時往爐邊一湊,看祖母在爐上攤花(烙玉米剪餅),焦黃的剪餅,是那個年代的一種開小吃,滋潤了我們清苦的生活。有時睡在炕上的被窩裏聽祖母和哥姐們講古論今,不是遐思萬端地進入夢境,就是愜意地笑,笑聲總在土窯裏盪漾。

就這樣無憂無慮地過着日子,不知不覺臨近年關。打掃、裝飾土窯又成了過年的重頭戲。祖母坐鎮指揮,我們小兄弟姐妹往屋外搬東西,騰空屋子,刷家就交給大哥們了。打掃完土窯,祖母叫我們到鄰村的供銷社置辦年畫、花窗什麼的。回來,由我們一張張往土窯的牆上、窗户紙上貼,祖母看正歪。經過一番裝飾,土窯裏改天換地,喜氣洋洋。大年三十、正月初一、二,土窯裏坐滿了和祖母過年、給祖母拜年的子子孫孫。這個叫聲:“媽,過年好!”那個叫聲:“奶奶,祝您長命百歲!”望着滿堂兒孫,祖母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那笑包含着滿意、幸福,感染着他人,至今留在我的記憶裏,抹也抹不掉。

一直以來,我們和幾個大爺、一個大姑及其子女們相處融洽,感情濃厚。這既源於祖母家和萬事興的教導,也源於故鄉土窯至高無上、無與倫比的獨特地位。相對於我們這一族,故鄉土窯,好比一棵參天大樹,儘管上面枝枝椏椏,枝繁葉茂,但它總歸只有一個根,如同血脈,把大家庭的成員凝聚在一起。故鄉土窯,我們真正生命的發源地,它像一個總站,讓親情有了釋放地,家裏的每分子可以留來站往,陪祖母一起住一起樂,可視為我們共同擁有的一個大家,也可視為我們兒孫各自的一個小家。每每回故鄉,從南山望土窯,都有種孩子見着孃的親切感、依賴感、安全感。住土窯,一切疲憊和煩惱在這裏都煙消雲散。住土窯,親情籠罩,温馨、甜蜜,令人流連忘返,樂不思蜀。

故鄉土窯,不僅是我們的精神家園,還是我們的靈魂。我們非但不覺得土窯醜、低下,相反,我們本本分分,以苦為榮,催生巨大動力挑戰未來。到今天,我們家族人生活都挺美滿,事業個個順利。依此來看,這都託土窯洪福,拜土窯所賜,也許這就是貧窮、落後激發的動力吧。

何時再重返土窯,把數年希望尋求?……

如今,隨着時代的變遷,故鄉土窯沒人住了,被推平了,漸漸淡出了我的視線,只剩下滿地的蒿草在微風下搖曳……

土窯消失了,可那血脈永遠在我的生命之河裏流淌。土窯,我內心深處最鮮活的一處,永遠不會因晾在空氣下而變質。只要曾經擁有,一瞬也是天長地久。

故鄉土窯,我頭頂上的一輪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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