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獨行散文

記不得有多久沒有踏月獨行了，至少之前照顧母親的將近四個月的時間裏，我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也沒有這樣的閒情逸致的。而今母親被接回老家了，分分秒秒也隨之變得不再那麼挨挨擠擠的，遊走於其間的我好像也有了自由的呼吸。

只是，今晚天上的星星極少，月光也並不怎樣的皎潔，但這卻一點也不妨礙我踏月遊賞的興趣。於是，換上平跟鞋，又隨意加了一件外套，戴上了小小耳機，聽着音樂，我信步走出了庭院。

門前幽深的小巷如一條靜默的小河，河裏飄着左鄰右舍殘留的茶酒飯菜的馨香，濃郁的清淡的如細微的浪，閃着不息的光芒。這禁不住讓我想起了東家剛買的豪華汽車，西家新裝修了樓房，而北家依然早出晚歸地佇立在街頭，擺着水果攤，日復一日的像個石像一樣，南家老婆婆的兒子兒媳仍在南方打工未歸，而空蕩蕩的院子裏只有她和七歲剛上學的孫子相依為命……徜徉於此，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啊。

一縷春風，迎面送來陣陣清香。哦，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走到了附近的東沙河畔。一些勤勞的市民在河的兩岸各開墾出了一畦修長的菜田，如兩個形狀不太規整的長方形花壇把沙河圍在中間，裏面分別種有一些青菜、蒜苗、油菜等，現在油菜花開得正歡，醉人的香氣瀰漫了整個河岸，同時也浸潤着每一個路人的心田。剎那間，不覺心曠神怡。

又走幾步，就來到了新修的.大橋上。儘管大橋造型簡約，但寬闊雄偉，很有氣勢。只是因這裏離鬧區稍遠，就略嫌安靜些，隱約見兩個年輕人倚着橋欄杆上竊竊私語，淺淺的笑聲中充滿了柔情蜜意。想必他們的話題一定比春天還要温暖吧。我笑了，輕輕走開，站在他們對面的橋頭，看兩岸的燈火在河水中撲朔迷離的倒影，看一些高樓大廈在河水中秀着威風，看幾棵楊柳趁着朦朧的月色在水中翹首弄姿，盡顯嫵媚風情……而此時此刻河裏的那些可愛的小魚小蝦是不是正在它們的腳下嬉戲呢？或許吧。這讓我忽然想起海底的龍宮，是不是也如此般的美景？

幾聲蛙鳴打亂了我的思緒，久違了，這可愛的小精靈。我彷彿已經忘記了在人聲鼎沸車馬喧囂的世界裏還有它們的存在。平時，也只有在書本上偶爾才能看到它，看到它就會想起它們的童年，就會想起家鄉的小河中那些晃着黑黑的大腦袋、擺動長長的小尾巴游來游去找媽媽的小蝌蚪們，也會由此想起小時候總愛黏着媽媽的自己。即使大人們去河邊洗衣服，我們幾個年齡相仿的小夥伴們也跟隨着去河邊摸魚、捉蝦、玩泥巴、打水仗，追逐着那些小蝌蚪在淺水裏游來游去，卻總不會遠離媽媽的身旁。而我們的恣意嬉鬧往往會招來了大人們温熱的嘮叨，我們才不在乎呢，只當它是耳旁輕柔的風飄然而過罷了。之後，上學了，讀書了，我們的歡樂又如大人洗衣盆裏那五彩的泡沫，好像也一點一點地破滅了。不再那麼依戀媽媽了，而且那沒完沒了的功課讓我總想逃離，特別是每逢週末，總愛靜靜地走在小河邊，找尋那些自由自在的小蝌蚪，只是，它們也長大了，不再那麼悠閒自得了，一個個搖身變成了鼓鼓大眼睛的青蛙王子，聽説整個白天都要在稻田蹦跳着捉害蟲的。噢，真了不起，長本領了啊，不覺更加喜愛它們了。從而也告誡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樣調皮貪玩了，應該多掌握一些知識才是。再後來，通過看書，我發現這些小生靈不僅是田間的小衞士，還是一個個歌唱能手呢。晚上，它們美美地躺在荷葉上，或棲身於水草中，爭先恐後地亮起了金嗓子，像舉行歌詠比賽似的，誰也不甘示弱。它們聲音中的那份純淨那份快樂那份激昂讓不知音樂為何物的農村娃們耳目一新，竟覺得這是鄉村裏最純最美最動人的小夜曲，自然對青蛙的喜愛又多了一分。

但自從走進小城，我很少再聽到這悠揚的曲子了。其實城裏也有小河，只是生活太過忙亂，太過嘲雜，淹沒了這大自然的寧靜祥和之音。如今再次耳聞，對我來説真的是一種享受，一種靈魂的淨化，同時也生出一份深深的感動。

走下大橋，我踩在自己時長時短時有時無的影子，由南向北沿着河岸邊的小柏油路前行。昏黃的路燈，斑駁的樹影中，我飄忽着，像一個美麗的幽靈，在尋找着自己的夢。不遠處，疾馳的汽車，繽紛的霓虹燈，還有無盡的聲響，彷彿與自己毫不相干似的。只有耳邊飄渺的歌聲讓我聽到了心靈的和鳴。

轉過身就到了北橋，比之剛走過的那座剛竣工的大橋它嫌得小巧而古老，而且橋面被南來北往的車輛碾得遍體鱗傷，雖然前不久修補過一次，還是難以彌補它的悲愴。或許是因為這座橋連着小城的心臟吧，滄桑中更見繁華。此橋上人影綽綽，車流不息，我靠邊靜靜地走着，路上的喧囂對我來説如煙雲一般。

在返回的十字路口，有一個大大的垃圾堆，瀰漫着與菜花相悖的氣味。我清楚地看見好幾人掩鼻而過。但一位看樣子有六十來歲的老者卻弓着身子，用小抓鈎一點一點地在垃圾堆裏翻找着、搜尋着什麼，旁邊一輛破舊的三輪車裏易拉罐、飲料瓶、廢棄的電線、鐵絲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可能全是他淘來的“寶貝”吧。看着看着我鼻子一酸，淚水差點流了下來。其實自己何不也是一個這樣的拾荒者呢？只是他常勞作於晚間，我多躬耕在白天，他收穫的是一些有形的物質的東西，而我採擷的卻是一些無形的精神的東西而已，但對我們各自來説那都是我們的勞動成果，是我們賴以生存的支柱，好像沒有多少本質的區別的。是啊，其實，無論什麼形式的勞動都是值得人尊重的。想到此，我不覺向他深深地行了一個注目禮。

路在腳下不斷延伸，而我的眼前卻再也拂不去那老者的身影。我又想到了我的母親，一個同樣六十來歲的卻癱瘓兩年之久的老人。如果她能有那老者一樣健康的身體，該有多好啊。曾經我的母親去接送孩子時也撿拾過飲料瓶的，曾經我的母親也用小抓鈎開過我家門前的荒地，曾經我的母親也佝僂着身子為我們晾曬過衣被，曾經我的母親還……昨日的煙塵啊，再次迷濛了我的雙眼。

只好，在心中默默地祈盼，祈盼那個老者能夠永遠地健康平安。

最後走過了一小段沒有路燈的土路，再次望見小巷裏自家窗前那明亮的燈光，心裏竟然湧出了一股暖流。我深深地懂得，這燈光中藴含着老公無聲的等待及心靈的召喚----像每次他去喝酒時，我也為他亮着窗前的燈火來表達我濃濃的愛與掛牽一樣。恍惚中，情如潮水溢滿了心房。

淡淡的月，淡淡的景，淡淡的夢，卻讓我收穫了滿滿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