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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墨綠入湘城散文

春風墨綠入湘城散文

到湘城老街的那個清晨,天空飄着輕柔的雨絲。

春風墨綠入湘城散文

入口是個自發形成的菜市,一位老太太招呼我,“剛摘的菜薹,要不要帶點走?”

我説不要,她又抓起鋪在尼龍袋上的一把韭菜,“都是自己種的。”

我舉了舉手裏的相機,正要説明我只是一個遊客,老太太卻慌得把菜舉到臉上遮擋,連連説,“你不要拍我,不好看!”

邊上有個老漢幫腔,“她還沒梳頭,你不要拍她!”

一同擺攤賣菜的,有幾個年輕女人,她們笑了起來,指點着老漢,説他是“護花使者”。

老太太低了頭,抿着嘴笑,又趕着老漢,“趕緊走,別在這裏出洋相。”

老漢丟了把雨傘在老太太的面前,笑呵呵地走了。

老街上來往的人不多,生意自然清閒,擺攤的女人們捏着方才一丁點的佐料,像一羣編劇,似乎要把人世間上演過的緋色,統統加到編排的故事裏。

被年輕的女人們調笑取樂,老太太有些惱,卻不輕易表露,只是扔了一把菜葉,到那個笑得前仰後翻的胖女人身上。

我不知道她們的熱鬧何時結束。

要顧着趕路,又要顧着看風景,還要忙着拍照片,我無心等待劇情落幕,一頭扎進蛛網般黏濕的雨巷。

小巷悠長,從逼仄的街道遠遠望去,盡頭兩側的房子似乎要擠到了一起,走着走着,方才發覺是個拐角。

老街很老,古老的時光刻畫在枯朽的門板、斑駁的粉牆,黛瓦失去了色彩,唯有雨水流淌,瓦松生長。

沿街的房子大都上着排門,偶爾看到一座老舊的宅院敞着門,探身往裏一瞥,一位老人半躺在藤椅上,同樣望着你。

其實他並非在望你。

“可以進來看看嗎?”我對着老人打招呼,卻突然驚覺,他是在打瞌睡,邊上的電視機咿咿呀呀不知疲倦地響着。

站在老宅的院落裏,一株美人梅花團錦簇,有隻蝸牛在花海里跋涉。

時光很慢,慢到你幾乎感覺時間停滯,你忍不住懷想起故去多年的祖父母。

突然,聽到屋裏那口老鍾“噹”的一聲響,倒是嚇了一跳。

老人也醒了,看着我,好久才説,“進來坐啊?”

老宅曾經喧囂過,房樑還有些雕樑畫棟的痕跡,上面殘留着些許金粉。

舊年金碧輝煌的富貴,與牆面上隱在白灰背後泛紅的語錄,像是掙不脱的'宿命,荒誕又固執地對視。

我問老人,“這院子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吧?”

老人側耳聽着,點點頭,“吃過了!”

一條古老的水道沿着老街蜿蜒流淌。

倒影在水底的那些古老的黑瓦白牆,留下膠片的質感。

打魚的船泊在橋畔,船槳撩撥着靜滯的時光,漾溢開去的漣漪,彷彿那些易感的情懷,輕柔守護着老街的舊夢。

一條狗對着我吠叫。主人撩起船艙的簾子出來張望,抬腿踹了狗一腳,對着我笑了笑。

多少次,我在夢裏乘着一葉小舟,順流而下走進如詩的江南,只為尋找一場杏花春雨、一剪庭院月光,還有那個丁香一樣的姑娘。

但面前浮現的並非夢境中的江南。

這江南已經垂暮,卻又在垂暮中萌發出一絲歡喜。

蛀滿了蟲洞的老柳樹又吐新綠,一株油菜花金燦燦地在微風中招搖,我接過女主人懷裏的娃娃,那娃娃在我臉上留下一堆口水。

被時光浸潤過的人生,帶着江南的脈脈風情,從春到夏,從花開到花落,在匆亂的歲月裏,也曾春風入夢、明月入懷。

但最終,歸於千帆過盡後的淡泊。

棉花鋪子裏,那位端着飯碗蹲坐門檻的婦人,抬起臃腫的眼皮,注視屋裏忙碌着的男人時,那抹一閃而過的温柔,彷彿述説着那段遺忘在杏花煙雨裏的青春。

她也曾是打着油紙傘結着丁香心事的姑娘,輕盈走過悠長的小巷,走過多夢的橋頭。

那座在流水之上靜默無言的老橋,它收藏了多少關於江南的舊夢?

那女子是否曾經走過潮濕的雨季,踏過橋面千萬個路人的腳印,去喚剃頭店裏的阿爹吃飯,還是去監督麻餅鋪的掌櫃不要偷工減料。

或者,她也曾立於橋頭,痴等着棉花鋪裏的小夥計,相約於煙霞的黃昏?

停留只是一瞬,回首卻是一生,在奼紫嫣紅的年華里邂逅如花美眷,又何歎什麼似水流年?

江南如夢,但唯有江南的舊夢,才會輕輕落在每個人的心間。

不必幽歎煙雨中的小巷,包漿着流淌的年輪;不必感傷殘舊的門扉裏寂寞的故事。

那些被泛黃歲月塵封的往事,依舊會在春風墨綠時分,如雲如煙拂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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