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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於時光深處散文

念於時光深處散文

一夢,驚了這個冬天的某個清晨。

念於時光深處散文

當我翻了身,把被角掖好,想重温黎明美好的時候,看到了安放於鬥櫃上的鞋子,那雙承載了十三年光陰,被我遺忘的大紅色小布鞋。這是前些日子,收拾衣櫃,整理一些陳舊衣服發現的。於是,我披了外套,再次拿過鞋子,端祥,撫摸,一次、兩次……

這雙大紅色小布鞋,不到四寸。只記得,是母親做給女兒穿的。時光雖遠,但鞋子的顏色依舊鮮豔,毫無褪色,那黑白分明的鬆緊口,那沿條上的一針針,依然骨落明瞭。鞋底更是,星星點點有序的凸起,一目瞭然。

十幾年時光流逝,侵蝕和掩沒了多少記憶。讓我擠破腦袋,還是想不出,這雙鞋子為何沒有被穿?!是什麼時候悄悄走進那個布袋?布袋不動,鞋子便安靜躲藏於流年深處。或是冥冥之中,留於今,以此別樣的念想來觸及靈魂深處的柔軟?

白駒過隙,歲月有痕。而今,我所觸摸的是,這些漫長日子的擱淺;是母親消瘦的額頭,和無情歲月留給她的深深皺紋;是我無心的遺忘,遺忘了母親當時一凡心事,忽略了她對女兒無聲的愛。

是喜?或憂?

我輕靠在牀頭,任由思緒在漸行漸遠的時光裏穿梭和翻騰。關於鞋的記憶,彷彿比這雙鞋的年輪久遠了許多。此時,也唯有母親,油燈,鞋子……是清晰所在!

布鞋,已久遠。可它卻伴着我走過童年,躍過青春,曾經最美的年華里,都有布鞋的影子。紅的,黑的,花的,懶漢鞋、方口鞋、搭帶子鞋、布涼鞋,一下子在腦海裏全湧了出來。還有,冬季的.時候,那虎頭虎腦,帶着刺眼,繫鞋帶的暖鞋。

小的時候,穿雙新鞋是要等到過年的。過年的那身行頭,是一年最美,最風光,最得意的裝扮。也是唯一可以穿上肆無忌憚去眾人面前炫耀的裝扮。所以,進入冬季,便會迫切期盼,時間更快些。

每逢過年,母親都會給全家人縫新衣,做新鞋。我們姊妹三人每人一雙,父親因為要下地勞動,總會有兩雙,來回替換着穿。

做布鞋是件很複雜的事。母親常從鞋底子所需東西開始準備。記得,母親夏天就開始拆舊衣服,破牀單,邊邊角角,磨的不耐實的都要剪掉,或是把不需要剪的地方拆掉線頭,然後把相對結實的洗淨,晾乾,用熨斗燙平,高高的一摞布塊。

案板的背後刷第一屋槳糊,然後開始貼布塊,刷一層貼一層,最多三四層布,母親會很用力的上下左右抹過來,抹過去,直到整塊光滑平整。那時,家裏只有一塊案板,所以母親只能隔三差五抹褙的(做鞋底用的),幹一塊,放一塊,再抹一塊。前前後後得半月之久。所有抹好的褙的都會放在褥子下面。母親説既可防潮,還能保持平整和應有的硬度。

每每這時,她總會絮絮叨叨我小半日,説抹褙的要在三伏天,這樣的褙的做鞋底,納起來不費力;説女孩應早點做針線活;如做鞋、納鞋墊子、繡花、縫製衣服等;説小了學的快,不易忘;説學一手好八藝將來嫁人了,婆家人才不會小瞧……諸如此類,還很多很多。

進入冬季,特別是數九後的天氣,冷的讓人不想出門,母親便開始做鞋。

泛黃的書裏,夾了大大小小一沓子鞋樣。由於我們姊妹間年齡相隔遠些,鞋樣很顯然。母親抽出一雙,用針線碼在褙的上,沿着鞋樣很認真,卻很麻利,剪下,然後用剪好的重複剪,整理好,沿邊碎剪至完全一模一樣後,分層間刷上薄薄的槳糊,摞在一起,上面再放一平整的石頭積住。冬天的火炕上,三兩天便能幹好。

其間,母親既然不會閒着,開始準備做鞋用的麻繩。搓麻繩的那一批批麻,都是自家種的,當時,家家户户都要種黃麻。秋收過後,父親早早就整理那些麻桿,一小捆一小捆,事先放在河裏浸泡幾天,然後涼幹。這樣抽下的麻絲,搓出麻繩才柔韌,結實,不易折斷。

搓麻繩一樣是細緻活,先要把麻絲分到粗細均勻,然後一端固定於小搓上(捻麻繩的鐵製工具)。當母親右胳膊一用力,小搓便在空中飛快懸轉,直叫人眼花繚亂。看着麻繩在不斷的懸轉中延長,纏繞,覺得實是好玩。母親停歇時,我便拿了過來,好多次,小搓懶懶地轉那麼幾下,便搖搖晃晃,幾次都掉在腳上,生疼,後來便不去學。

鄉村的夜很靜,偶耳聽到幾聲狗叫。我常常是,在母親的催促下,勿勿洗了腳丫子便上炕,鑽進自己的被窩。姊妹間嬉皮笑臉,亂活半天不肯睡去,母親三令五申下,便會安生些。那時家裏還沒有電,更不必説電視。所以,夜,便很長。母親説,冬天夜長,能做好多營生。

一盞煤油燈,一個針線小籃子。籃子裏零碎東西很多,各樣的卷線,粗線是纏繞在玉米芯上的,頂針,環錐,小搓的(搓麻繩用的工具)一些五顏六色,大小不等的鈕釦,搓好的麻繩等。我只能看到母親的側影,她盤坐的位置,正好遮住那微弱的光。

我喜歡看母親納鞋底那一絲不苟的模樣。所以常探出腦袋,伸長脖子看,很認真。母親先用環錐扎三排小窟窿,上下錯落有致,穿針的時候很用力,針針都會發出“噌、噌”的聲響,母親時不時拿針在頭髮裏劃那麼幾下,説是針尖鈍了。偶耳也會把麻繩在脣間抿一抿。每一針落下,母親都會把麻繩繞在手掌,使勁兒拉,鬆了麻繩,手上便是那深深的勒痕。燈光下,母親一伸一縮的胳膊,正好映襯在炕頭的牆壁上,是很暖,很意味猶長的一幅畫。

鞋幫的做法相對省事,布料都是新扯的,燈芯絨布料用的最多,也耐實。沿條是白色布條,事先是打好。鞋幫的針腳與鞋底有天壤之別,小針密線。

母親性格急燥,也很倔強,針線活一做,便是大半夜。我總是在那“噌噌”的頂針聲響中,迷迷糊糊入睡,朦朧中,母親會給我掖好被子,把棉衣搭在身上。那麼些年,我不知母親到底做到幾時,只是醒來的時候,便會有一雙鞋底,或是一雙鞋放於炕頭。-

只要合我的腳,我便穿上在炕上走過來,走過去,或是跳幾下。常是被母親一把拉跌在炕上,強行脱下。然後是母親一而再,再二三的説教:鞋是讓過大年的穿的,不然,過年時,人家穿新的,你穿舊鞋。瞬間,委屈,落淚,這是很平常的事。母親既然不理會,只顧做着她的事。那種渴望過年的心情便更加強烈。

所有這些,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當然,還有母親燈下的熬夜。

新做的鞋,剛上腳,硬硬的,在洗過兩次後,便很舒適,很合腳。我喜歡穿母親做的鞋子,是那樣的清新簡撲,就像曾經的那些日子。如今。好多年過去了,母親老了,也不做鞋了,我也漸漸淡忘。

不知何時,眼睛濕濕的。有些記憶,雖是塵封許久,可打開了,便如洪水般氾濫。我不敢去深究細想,那年,那月,那些值很珍藏,夾着滿滿的愛,像毛布鞋一樣純撲而清歡的日子。於是,拉開抽屜,找了很精美,帶拉鎖的小包,把鞋放進去,收好。十年,二十年……或許將會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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