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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故鄉終難言散文

再見故鄉終難言散文

[悼念奶奶]

再見故鄉終難言散文

堂奶奶比親奶奶還親,年前不幸病逝了。

聽到這噩耗,我一時愣在那回不了神,瑩瑩淚光氤氲出奶奶温暖的笑容和慈祥的臉龐,將我帶回那不諳世事卻天真無憂的童年。那段時光,因為有奶奶温柔的呵護與寵溺,所以温暖。

請假回了老家,送奶奶最後一程。近鄉情怯,冬日的田野一片蕭瑟荒涼,路上行人稀少,連天空都如此孤單,幾朵單薄的浮雲稀疏地點綴着,鳥兒也沒了身影。於鄉間,才覺冬眠的氣息如此之濃。

不覺,車已開至家鄉的河岸,冰冷而堅挺的壩身橫在河岸中央,家的輪廓已依稀可見。哀樂聲、鞭炮聲、嗩吶聲聲聲入耳,牽慟着脆弱的神經。過了壩,再左拐上一個坡,就到了老屋前。不近百米的路程,心中卻充滿了不敢靠近的恐懼,車輪聲聲輾壓在路面,更提醒那些歷歷心痛。

下車,嬸嬸一家出來迎接了。直奔奶奶的櫺前,看着那張依然掛滿笑容卻只能永遠靜默的照片,看着那陰冷的棺木殘忍地杵在那,淚水洶湧而來,不禁憶起小時候。

——每次我哭鬧得讓媽媽失去耐心,是奶奶用雙手把我温柔地抱起,嘴裏哄着:“乖崽,不哭,不哭,奶奶帶你玩去。”然後,抱着我滿院子晃悠,或是到鄰里四處竄門,直至我安靜下來。

——家裏一有什麼好吃好喝的,總不忘往我小嘴裏塞,看我吃得高興,奶奶也樂呵呵地喜上眉梢。

——有時,爸媽忙得沒時間照顧我,奶奶總是自告奮勇地把我攬過來,説:你們放心去忙吧,把崽崽交給我。”

——小時候,我三天兩頭生病,爸媽為了我忙得焦頭爛額,爸爸連連歎息,媽媽以淚洗面。每當這時,奶奶便心疼了,四處給我找偏方,或是將哭個不休的我抱在懷裏哼唱着歌謠。

——一晃,到了上學的年紀,奶奶看着我揹着書包蹦蹦跳跳上學堂,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時光過得真快,我家乖崽都上學咯!”

——再後來,隨父親搬家到工廠,奶奶依依不捨地牽起我的小手,眼眶紅紅,“崽,長大有了出息不能忘了奶奶,要常回來看看。”

……

那些畫面,發生在我十二歲之前的記憶裏。可是,因為温暖,所以一直深深記得,從不忍忘卻。

後來的每年,我都會在春節或是清明回家看看。漸漸老去的奶奶視力下降,佝僂着的身影越發瘦小,步履已蹣跚,聽不見我們的呼喚,記不起我們的容顏,叫不出我們的名字,一年不如一年。

可是,每次一見到我,奶奶會下意識地拉起我的手,眼裏閃爍着久違的動人光芒,嘴裏輕輕地念叨:“芳寶回來了!”姐妹三個,她惟有記得我的名字。我知道,在奶奶的心裏,她有多想念,有多盼望,見到我時就有多欣喜。

回憶,只能憶,不能回。面對這吹鑼打鼓的熱鬧,面對熙來攘往的賓客,再看到眼前孤伶伶躺在棺木裏的奶奶,才覺生命如此無奈。

奶奶是一個傳統的農家婦女,身材嬌小,裹着小腳。嫁到村裏時,也期待會是一個幸福的開始,生下了一兒兩女。爺爺在世時,因為勤勞和能幹,日子還算過得殷實。可天有不測風雲,兒子、女兒相繼成家後,爺爺因患腦溢血多年前去世,奶奶心中的孤單就一天比一天瘋長。再後來,兒子、女兒忙着在外打拼,一年到頭難得回來探望,她成了成千上萬的空巢老人中的一員。前幾年,在外打工的兒子又患上了尿毒症回家治療,年近八十的她還承擔起了照顧兒子的重任。

終於,她累倒了,再也走不動、喚不動,再也不敢心存念想。

我不禁想,奶奶呼吸停止時那一瞬間的表情,一定充滿了留戀、絕望與悲傷,是否嘴裏還在念着我的名字?是否會憶起我小時候的模樣?

鞭炮在寂靜的天空震撼着,聲聲刺痛。瑩瑩油燈,裊裊香蠟,滴滴別淚,不堪的悲痛。曾經難得回家的兒孫們都聚在了一起,披麻戴孝,長袖白衫,為您送上最後一程。

寂靜隱忍了多年的生命,在這一刻終於擁有了熱鬧、燦爛和圓滿。是否能讓您心願了了?安靜地離去,從此天上人間,是否真的是一種解脱?一種新生?

[兒時夥伴]

“是芳芳吧?多年不見,還是老樣子。”年齡相仿的男子笑着走到我身邊。

“嗯,是的,好久不見。”不好意思地笑着應答,卻叫不出名字,只記得他是兒時的玩伴。

閒聊了幾句,他便出去忙了。

掃視着屋裏屋外那些似曾相識的面孔,有的是曾對我疼愛有加的長者,有的是相見不相識的兒時玩伴,有的是確實陌生的新生代。一個個穿梭忙碌的身影拉長了回憶,經年的記憶瞬間滑落心底。

只是,當一點點拾起那些七零八落的曾經,才知道曾經也只是曾經,回不去亦留不住。那曾經的無憂時光啊,靜默在心中安靜的角落,那麼遠,又那麼近。

童年時的玩伴,一個個説着親切的鄉音無改,不再有童真的笑容。道道幽深的皺紋,黝黑的皮膚,是與年齡不相符的蒼老,覆上了歲月饋贈的滄桑,更是生活鋪滿的深遂。

平時回來,總難遇上他們。今日,趕上臨近年關,算是湊到一起了。只是,也只能靜靜地望着他們,發現着曾經的懵懂少年黃毛丫頭們點滴的改變,頓覺時光原來是如此強大,強大到你根本來不及去想象它鏤刻人世浮沉的魔力。

若將生命劃分成幾段,少年懵懂,青春微澀,成年無奈,老年無助,唯有童年無憂,沒有絲毫負擔。而正是這些在生活最底層忙碌打拼貌不驚人的平凡身影,在我曾經天真爛漫的孩童時光留下許燦爛的念想,永遠的不可複製,亦永遠的不會失去。

小時候,因為在家中排行老大,沒有兄弟姐妹陪着玩,早早地嚮往校園生活,因為那裏有孩子們撒下的串串歡歌笑語。爸媽看穿了我的心思,也覺着把我送到學校更放心,於是我比同齡孩子入學早。

永遠記得,第一次背上書包時的激動與興奮。永遠記得,第一次走在上學路上時的喜笑顏開。永遠記得,第一次走在成羣結對的上學隊伍中那份得意。永遠記得,第一次走進班級時映入眼底的那份新奇。永遠記得,第一次跟着同學齊聲問候“老師好”時內心的那份雀躍……

上學要走過狹窄的田間小道,一到雨雪天氣,濕滑的地面讓大人都感覺寸步難行,可我卻喜歡這份小心翼翼戰戰兢兢行走的感覺。每當這時,媽媽便會叫上我與哥哥姐姐們同行,我便乖乖地走在他們中間,被他們牢牢牽着小手,好似照顧我是他們神聖的使命一般,直至走過一個又一個險要的關口,安全抵達。

因為入學太早不懂事,對學習的概念極其模糊,很多時候根本無法循規蹈矩地上完一節整課。時常上到一半便如坐鍼氈,雙手這裏摸摸那裏扯扯,目光四處張望,就是無法專注地盯着黑板或是老師。百無聊奈之時,無知者無懼的我竟是左右前後打擾。遇到懂事的小夥伴,便温柔相勸,叫我好好聽講;遇到和我一樣正按捺不住的,便一拍即合兩人開起了“小課堂”,全然不顧老師正在課堂上敦敦教誨。後果當然是可想而知,伸出雙手,等待老師温柔的教鞭將警鐘敲響。

孩子的世界,學習遠沒有玩耍重要。而於那時原生態的鄉村,樂趣無處不在,孩子們總能變戲法般想出許多好玩的花樣,跑山上打豬草、摘山花野果、地裏刨花生紅薯,到河邊抓泥鰍、摸魚是、釣“蛤蟆”,遇上膽大調皮的還會撲騰下水展示着自己的游泳技藝。

那時的我,和小夥伴一同上山打豬草只是想要溜出去玩的藉口,遇到那些花啊果啊,便將打豬草的重任拋之腦後,加之大人們常説我“十指纖纖”根本不是幹活的料,經常日落西山之時我的籮筐仍可見底。於是,小夥伴們便開始齊心協力,麻利地打着豬草往我籮筐裏裝,而後教我將筐裏的豬草捋得蓬蓬鬆鬆,以矇混過關。不知是爸媽故意裝作不知,還是真沒發現,這辦法還真湊效。那時候,我第一次體會到小夥伴們的“驚人智慧”,真正是“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

最嚮往的',是田間那成片成片的紫色小花,至今我都叫不出名,可從不曾忘記她在我童年記憶中鋪展的美麗。過了農忙時節,辛勤的鄉民便在田裏灑上了花籽,用不了多久,便長出綠油油的一片。星星點點的紫色小花綴滿田間,醉了你的眼。淡淡的清香散在空氣中,誘惑你的鼻息。連牛羊都忍不住闖入,醉在其中流連忘返,主人趕都趕不走。那個盛大,不亞於現代大都市中精心培育的花卉市場。

那花一開,孩子們的快樂亦隨之而來。我們歡呼着撲向那一片紫色的海洋,採下花兒一朵朵,用花的根部相互纏繞,這樣就編成了紫色的花環。戴在頭上,再灰頭土臉的灰姑娘都感覺自己成了白雪公主一般,心中那個美啊,是再貴重的禮物都醖釀不了的心情。那是孩子單純的世界自造的快樂,天然而純粹,不可替代。

回憶很長,我無法將這些一一交待。只是,再見兒時的夥伴,我仍然能鄉音無改與他們道着曾經話着現在,我仍然能在多年後將舊時光一一掀開清楚地描繪。

時光無情,喚不回曾經,留不住美好。時光亦有情,讓曾經點滴不漏地定格,讓我能在無論多久的未來都能準確地將它訴説和勾勒。

[青青石橋]

每每回到家鄉,最搶眼的就是那座橫跨河對岸的石拱橋,古樸而靜默,巍然不動的身影總提醒那些載不動的永恆,是我童年乃至未來記憶中無法抹去的風景。

遠望中的石橋,永遠是一幅深沉隱忍的模樣,讓你不禁去想象它的寬厚與温暖,承接着千百年來的風雨洗禮,雖鉛華洗盡,卻風采依然。而近看呢?你會發現歲月的痕跡已刻入了它的骨髓。也許橋面被匆匆的步履踏薄,也許橋身已覆上了漫天塵埃,可看似清淺走過的流年卻將其打磨得深刻而內藴,是目光觸不到的風華。

牽着四歲的外甥往橋邊走去,他一路蹦蹦跳跳很是興奮,象極了我最初靠近時的心情。通往石橋的路,仍是那窄窄的田埂,偶有陡坡,被田間瘋長的野草覆蓋,看不清原形。悠悠緩緩地走着,少時那一個個晃晃悠悠的小小身影便清晰地浮現眼前。曾經,我無數次走過這一段。而今,故地重遊,仍有着那一份乾淨澄澈的情懷。

橋下那一條安靜的河流,河水碧綠碧綠,咋一看,讓你會仿若置身於桂林、九寨這些熱門的景點。只是,當你停下腳步、目光專注,便會發現水面上漂浮的垃圾,讓你覺得刺目,心生點點遺憾。

河邊的碼頭,依然有鄉民在揮棒搗衣,大家有説有笑,與河水親密接觸。想必,這方河水,乾涸或是豐盈,渾濁或是清澈,已與她們結下了世世代代的緣,她們一直在這守着,盼着,歡喜着。

這河流,經年風逝,歲月積澱,也曾温潤如詩,也曾咆哮兇殘,變幻了萬千風景,歷過無數滄桑,與這裏的鄉民風雨同舟、榮辱與共。它,一直都在,對這片土地不離不棄。

而石橋呢?是它最忠實最清楚的見證者,看它歡笑,撫它哭泣,陪它孤寂,直到永遠。

且行且憶中,不覺已近橋身。外甥迫不及待地想要攀登,而我在邁開腳步的一刻竟感覺到一絲沉重。曾經,它帶給我一路的希翼,我害怕這次深情的靠近卻再找不回最初的感覺。

走過它,已是二十年之前。如今,真的久違。它會以怎樣的姿態把我迎接,陌生還是熟悉?我又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靠近,欣喜還是惆悵?

徘徊復徘徊,在未踏上橋身之前,我細細端詳。橋邊沒有亂花漸欲迷人眼,卻是草木深深沒了階梯,那青石板的清幽素光若隱若現,折射出古遠的清洌,叫人又憐又愛。

以一份期許的心,緩緩踏上橋身。風吹草舞盪出心醉的温柔,從腳底躥遍全身。叮咚叮咚的清脆似從千古走來,穿過風,沐過雨,在多年冰封的心間叩響塵世的梵唱。每邁一步,都如此思緒萬千。每攀登一級,都如此激情澎湃。

到達橋頂,俯視橋身的兩側,蒼勁的藤蔓生長着無數青翠欲滴的葉兒,一如從前茂盛地依附和痴纏,柔軟的,延綿的,密密麻麻,千絲萬縷,象極了愛情,剪不斷理還亂。我來回搜尋着,想要明瞭她的起點與終點,如同尋找花開花落的理由,可那片你擁我擠的錯亂糾纏阻擋了視線,只能看她們這樣温暖地簇擁着、熱烈地纏繞着,與冬天格格不入。

橋體的那一抹青色,是眸中最耀眼的芳華。微涼指尖柔柔觸碰,激起心間一陣蒼茫的悸動,又喜又怕。這透亮的青色裏,分明看到那些被時光遺漏的寂寞,姣好的清顏泛着凜冽的素光。這深重的青色裏,分明望到前世今生的切切愛戀,在心間譜成一曲曲悽婉的歌。

橋面上那些寂靜的角落,有青苔閃亮地鑽出。那綠,並非可愛的嫩綠,亦非張揚的翠綠,而是沉默隱忍的蒼綠,無邊歲月將其融入了無盡的況味。那綠,不只是簡單的希望,不只是季節贈予的風華,更是歲月疊加的厚重。這不起眼的鑽綠,包含的太多太多,支撐着風雨飄搖中那些不落的希望。

在橋上佇立良久,心中是久違的空曠,有一種現象卻讓心中充滿了失落:曾經帶着鄉民通往外界的橋樑,何時已成了無人問津的存在?若是以前,橋上行人絡繹不絕,肩挑手提跨過它堅挺的身軀,讓它感受到塵世煙火的氣息。而今,鄉民們都騎着摩托或是開着小車在寬闊的大馬路上急馳,已懶得邁開慵懶的步伐將它親近,甚至懶得多看它一眼。只是,你們來或不來,它依然等待;你們看或不看,它依然在這。

如此這般,是時代的進步,還是人性的轉涼?

放眼四周,白牆黛瓦的新房拔地而起,與田間地頭錯落佈局,好一派田園風光。然而,屋舍雖儼然,卻是家家户户門窗緊閉,戒備森嚴,再難聞雞鳴犬吠,再沒了四處串門的隨意,再不見陶老先生筆下理想的桃花源。

靠近河邊的稻田,本有着灌溉便利的優越條件,卻有不少被荒置在那,雜草叢生,縷縷枯黃頹喪地搖擺着,雖暖陽照耀,明麗中卻透着亙古的無奈與蒼涼。曾經,那一片片綠油油的生長蓬勃,那一片金燦燦的沉甸收穫,是否只能在夢裏依稀?

家門前那幾株年代久遠的梨樹、桃樹,還有奶奶曾精心打理的葡萄架,早已沒了蹤影。許是被砍伐了,許是老死了,不得而知。那桃紅李白,那晶瑩剔透,曾深切地誘惑着大人小孩的嗅覺與味覺,如今何處尋?

隨着這一切的消失,快樂似乎也被更改,不再天然。聽説,平日村裏大多隻剩下老人小孩,年輕人都盼着外面精彩的世界,忙着打拼,一年到頭難得回家。馬路一天天變寬,樓房一幢比一幢高,車輛如游龍來回穿梭,而村裏的氣息卻日益沉寂。

人,也許都是這樣,當現代文明日益發達的今天,我們便會懷念,懷念那曾經的古樸與清幽,懷念曾經的熟絡與温暖,懷念那些原始而乾淨的存在。

其實,天還是那片天,地還是那塊地,橋還是那座橋,可總覺缺了些什麼,是天然,是淳樸,抑或是一種悠然的心情。

外甥依然興高采烈,看着他如初的目光,聽着他的自言自語,我拍拍他的頭,笑了。他,不曾經過,又如何會懂?

標籤: 散文 故鄉 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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