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青鳥散文

大約是在自己第一次戀愛過後吧，各種琳琅繽紛的慾望和貪念像魔鬼似的在心海內接踵而至，遂化為快樂源泉噴湧的羈絆。它們彷彿安營紮寨了似的，攫取我的心靈，令我揮之不去；無聊與痛苦便如兩個猙獰可憎卻又無法擺脱的幽靈同我如影隨形了。從男孩演變為男人，成人禮的喜悦還未來得及甄品，煩惱就風馳電掣般到來了——

不知自何時起，我弄丟了無比珍貴的幸福。也許是在第一次因獲蠅頭小利悻悻説謊的時候，或者是自己某一次和一位風情妖冶女人牀第之歡時眸子內閃爍着野獸式貪婪綠光的一剎，亦或第一次為苟且而活向強勢俯首諂媚奴顏婢膝的那一刻——我不敢確定。見鬼，反正是我把幸福弄丟了。

生活不應該是這副樣子的。不能渾噩麻醉的生，泛泛庸碌的活。生活僅僅是一種最基本原始的生存形式，我要把生活提至昇華的層次。是的，我確定，只有昇華才不枉此生，不令光陰空耗虛度。我要為自己的生活描摹一幀多彩生動畫卷，尋回快樂，覓到那甘飴一般彌足寶貴的幸福——我決定向夢中輕盈靈秀的青鳥索討自己曾經失去的幸福……

我在尋覓青鳥，這代表幸福的精靈。仁慈的上帝啊！我找到它啦，儼然輕而易舉。青鳥扇動它靈動的翅膀引我回到了自己童年時光，那是一個陽光盈沛的明媚下午。窗前求偶鴿子們咕咕地暢叫着，庭院內那株枝葉蓊蓊鬱鬱的老榆在無風況境下正安詳小憩。書卷飄香的室內，母親在包餃子，父親於寫字枱前校對剛剛結稿的文章；栩栩如生，一切宛若雙親生前形態，彷彿他們根本就不曾離開過這個婆娑紛繁的世界。看到我突然到來，過世的父母大人未感到絲毫訝異與驚喜。他們神色仁祥，和藹可親地凝望着我——

見到已故尊堂，一時感慨萬千。霎間，淚水便不認大腦的命令左右，猶如山洪奪眶而瀉。我抽泣着，滿口哭腔磕磕巴巴説自己是前來尋找失去的幸福的——像一個委屈卻又靦腆懵懂的孩子。聽聞我含糊不清的囁嚅，父親與母親兩位大人面面相覷，旋即，收納他們彼此相觸交流的目光便均釋然展笑了，笑的意味深長又略帶對我這個兒子的悲憫情愫。瞧着當下我涕零哀慼的滑稽相，父親語重心長地説：英鵬，如果認為自己童年便是幸福，就足以證明你是一個渴望父母永久保護恩庇的懦夫。難道你想把自己終生固定在一個沒有氣息，冰冷且停滯的相框裏嗎？若是眼前父親、母親，還有你，我們三個人始終都停留在今天這個下午，不斷重複眼前的情景，周而復始一再輪迴——那麼於單調意境裏，生命也就沒有任何意義，幸福更是無從談起。不遭遇生離死別，你永遠不會懂得珍惜戀念；未經歷坎坷磨難，你將永遠天真拙笨。英鵬，你走吧，趁幼小的那個你還未放學回家。你的幸福不在我們這裏，讓青鳥引領你去尋找真正可貴的幸福吧……

我在追逐青鳥，這個據説能夠饋贈給人們以幸福的天使。慈悲的佛祖啊！我追上它啦，顯然得來不費工夫。青鳥緩緩落在一位女孩閨閣的潔淨窗沿，用靈巧的喙利落地梳理它的絨羽。這是一個細雨靡靡的早春傍晚，善良的青鳥將我引至自己初戀的青春歲月。氤氲的天色，潮潤的氣息，曖昧的浪漫；紗霧般朦朧中，曾經的情人邁着婀娜的步子，款款向我走來。一縷芬芳，一抹婧影，一片旖旎；陶醉我的心扉。我找回久違的幸福了，只是覺得眼前這份情致與景緻似同虛幻，欠缺幸福所必備的令人心生塌實的真實感——

見到曾經的情人，一時不知所措。瞬然，自以為瀟灑倜儻的我，便手舞足蹈想要上前給她一個完美擁抱和一個甘甜濃情的熱吻——但不知為什麼，自己卻無法移動靠近——她像一幅鏡花水月。我亢奮着，故做興高采烈的模樣，説自己此行是為尋找失落的幸福的，也是為了救贖失落的愛。聽罷我虛情假意含糊其辭的告白，她淡淡的笑了，笑的讓人難以琢磨，笑的如秋霜般清冷。望着我此刻瞠目結舌的愕然相，她苦口婆心的説道：英鵬，愛情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嬌嫩蓓蕾，錯過它的花期必然乾枯凋萎。愛情也若一泓瀲灩澄澈的清泉，如讓它靜止不動便定會乾涸枯竭。明知道失去的不會再有，已然覆水難收，你又何必欺騙自己要在我的世界徒做停留呢？英鵬，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未來——幸福在未來，而不是在已褪色風乾的曾經失落世界裏呀……不要再為自己畫地為牢了。你走吧，我祈禱你必會尋獲嶄新的'幸福的，我祝福你，也默默地愛你。

我的幸福它到底在哪兒？已故父母不留我，曾經的愛人不戀我——可我依然還是對他們繾綣難離，依依不捨。我要繼續跟隨美麗的青鳥尋找自己的幸福。是的，我發誓自己要鍥而不捨；是的，我清楚如果失去幸福，生活便將變的沒有任何動力與意義。

我拼命奔跑着，緊緊跟隨青鳥飛翔的方向，尋找迷茫未知的幸福。偉大的真主啊！青鳥這個代表幸福的精靈帶我回到了諸多所謂是幸福的往昔。我看到自己正和酒肉朋友們推杯換盞，互相恭維吹捧，頹廢的神色恣意放肆；看到自己戴着幾枚金燦燦大戒指，一手拎手包、一手握着手機，在一大羣青年的豔羨注目下裝腔作勢地撥打電話；看到自己開設的廳生意興隆，幾個輸光錢的賭徒正乞求我返給他們幾個小錢，幾名沉湎遊戲的學子因我的黑惡生意而荒廢學業——統統所有這些，像一張又一張失色照片，閃現着麻木愚昧，展露着混沌罪惡。它們未帶給我任何的幸福感，恰恰令自己產生無限愧疚與自責感。

追尋青鳥的歷程猶如一個奇妙詭異的夢。隨着兒子稚嫩童聲：爸爸——猝不防及，便將我從無盡的虛無夢魘裏陡然驚醒。

眼前兒子面向我翹首期盼的仰望，使我覓見一個真實的幸福。清靈的眸子，天真的話語，粉嘟嘟的臉頰，分明是在告訴我——他，我親愛的兒子就是一個有温度的活生生的可觸及的青鳥。家翁的教誨十分正確，凝固的幸福並非幸福。流動的光陰，成長的歲月，其內便藴蓄着無窮的幸福。幸福是勇於擔負責任，是不求回報的愛，或者幸福是一盞漾着茗香的茶，苦中含香，香中有澀——就若我現在這樣，拖着一副孱弱身體獨自撫養年幼的兒子，兩父子相依為命，於清苦內求樂，便也是一種彌足珍貴的幸福——我終於找到且抓住青鳥了，這個象徵着珍貴幸福的精靈。並未依靠上帝，佛祖，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