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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那段趕牛車的閲歷散文

難忘那段趕牛車的閲歷散文

在人的一生中,有些經歷看似很平常,覺得就是那麼回事。可慢慢回憶起來,卻又感到蠻有意思,若不把它説出來、寫出來,還怪有點可惜的。如我趕牛車的經歷就是這樣,時不時地總愛在腦子裏迴旋,不寫出來,它就讓腦子受罪,思來想去,還是把它寫出來吧。

難忘那段趕牛車的閲歷散文

我上初中的年代,放秋假的時間特長,一般情況有一個半月,有的年份遇到特殊情況延期至兩個月。這時,有人要問:“這麼長的假期,那得耽誤多少學習時間?”“這還叫學校?真是誤人子弟。”沒辦法,在“白卷英雄”、“知識越多越反動”的年代,要想知識不多,只有少上棵,多勞動,而幫生產隊裏多幹的活自然就多了。這“一多一少”里正合當年的“教育方針”,何樂而不為呢?記得當年的校長曾在全校大會上拍着桌子大聲喊:“我們寧要張鐵生式的白卷英雄、黃帥式反潮流的‘小老虎’,而不要只知道埋頭學習的‘小綿羊’。”我聽着像是在説我,慢慢低下了頭,臉上火辣辣的。這樣的年代真是害苦了一代農家子弟,在長達五六十天的假期裏,真夠喝一壺的(真夠受得)。

我就是在那個年代、那樣的假期學趕牛車的。我那時十五六歲,假期的第一天就到了所在的第二生產隊報到。生產隊長見我小小年紀,有着不大不小的力氣,就給我分派了個輕快活:“你跟着豆豆趕小大車吧。”生產隊長説的豆豆,就是喬吉鬥,可能因為與名字的“鬥”字諧音,隊長習慣叫他:豆豆(我也不知是不是這兩個字),把豆豆叫得在第二生產隊裏出了名,我也不用打聽就知道是誰了。牛車在老家也叫小大車,我知道是生產隊裏剛製作的,也知道是什麼樣子的,所以,我記得當時答應的是那樣愉快、乾脆,那個“好”字裏藴含着對隊長三大伯的感激。

隊長分派活當天下午我就開始跟着豆豆趕牛車了。光説了豆豆,還沒説是個什麼樣子。豆豆從小就很聰明,心眼兒很多,可就是沒把這些心眼兒用到學習上,不愛學習,上完小學就輟學了。那時生產隊裏普遍抓得緊,就追着到生產隊裏幹活,無奈年齡小了,幹不了重體力活,隊長分派活的時候,就讓他跟婦女一起幹,天長日久,也就跟那些“年輕媳婦半大老婆”混熟了,這些婦女們叫起“豆豆”來更順口,後面往往還會跟着一陣陣“嘎嘎”的笑聲。自從豆豆趕起了牛車,婦女堆裏的“嘎嘎”笑聲少了。

豆豆身材瘦小,假若是女的,我會説是小巧玲瓏。記得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就攆上了他。他人長得小,年歲不小,他長我兩三歲,我很尊敬他。他的輩份也不小,長我一輩,我從小就一口一個“三叔”地叫着他,那個親切勁兒,沒法言説,一直到現在,還有將來。

説了趕車的豆豆三叔,就該説拉車的牛了。這頭牛是黃色的,長到了不大不小的個頭,還沒拉着犁過地,也極少用它耙過地,也就缺少莊稼把式們的馴服。這頭牛別看剛長成成牛,勁頭卻不小,就是脾氣愣不即的,真像個“二愣子”,還沒成手。因而耕地、耙地都不願用它,最多讓它拉拉邊套,也好讓老牛們歇歇。不過,假若真能把它馴服好了,這頭牛絕對能出好活。這不,生產隊裏製作起了牛車,這頭半大黃牛就派上了用場,好像這牛車正是因這頭牛而製作的。

牛車是本生產隊裏的木匠兄弟倆製作的,車體部分是仿照着馬車做的,只是大小不同罷了,兩邊的車軲轆直接用小推車的車軲轆,中間加了根連軸,就連車閘也製作的相當精巧,用起來方便、管用。我當時就暗暗佩服那木匠兄弟,竟連小大車也能製作。這樣就用了當年很流行的一句話叫: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跟着豆豆三叔學趕牛車後,我感到,這牛車雖説不大,但要趕好牛車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也有一定的技術含量,是好漢子不願幹、賴漢子幹不了的事兒。正因為這樣我才見識了豆豆三叔趕牛車的真功夫,別看他個頭不大,吆喝起牛來的聲音卻特別大,好像不是從他喉嚨裏發出來的聲音。每每牛在發愣、不老實的時候,這熟悉的聲音就會從我的耳畔響起來,他只需大喊一聲、兩聲,就把愣牛鎮住了,剛剛還想又蹦又跳的愣牛,立刻變得規規矩矩服服帖帖老老實實。偶爾也遇到過喊不住的時候,坐在車上的我先是慌了手腳。卻見豆豆三叔並不驚慌,他迅速抓起鞭子,倏地從車上站起來,兩腳站到駕轅的正後方,朝着扭頭的左前、右前方就是“叭叭”兩鞭子,嘴裏還喊着:“他孃的你,我叫你再發愣。”清脆的鞭梢聲響立即鎮住了愣牛,還半點都沒傷及牛的皮肉。我想這就是趕車、訓牛的真功夫,既能鎮住牛,又要愛護牛,不傷它的皮肉,牛也是一尊生靈啊!並且是為勞苦大眾耕地拉車服務的生靈,從趕車那會起,我對眼前這個小三叔更加敬佩起來。

跟着豆豆三叔學趕牛車,俺爺倆一左一右地坐在悠哉遊哉地坐在牛車上,行走在茫茫田野到生產隊場院一來一回的路上,那時坐在牛車上不知走過了多少鄉間路,不知瞥過了多少路邊的風景。慢悠悠的車軲轆後面除了留下“吱呀、吱呀”的響聲,還留下一路酣暢的歡笑,一路悠長的牛歌。

那時的牛車上滿載着莊稼地裏的玉米、地瓜、花生、豆子、玉米秸等,兩個人趕牛車自然有兩個人的優勢,裝的快,拉得多,那一大車糧食得頂許多整勞力手推、肩挑的。我從田野裏將一大車、一大車的糧食作物運到了場院裏,偌大的兩個相連的場院裏,就會凸起一道道花生蔓的“城牆”,陡然堆起玉米的“小山”,還會聳立起一垛垛“碉堡式”的玉米秸,守護着場院,這都是趕着牛車拉成的。

跟着豆豆三叔學趕牛車,其實學到的.不只是趕牛車。小三叔雖只有小學文化,可講起故事來卻是一套、一套的,我現在能記起來的就有《孫臏的故事》,特別對孫臏裝瘋賣傻一段説得特別生動,我至今仍記憶猶新。三叔説:“孫臏識破了龐涓的奸計後,為了儘快脱身,開始裝瘋賣傻,一會兒嚎啕大哭,一會兒哈哈大笑,説話語無倫次,聽不懂説的是什麼。龐涓見孫臏這樣,半信半疑。懷疑他是裝出來的。於是,派人給孫臏送飯的時候,就送去了糞尿,孫臏竟抓起糞便就吃,端起盛尿的瓦罐就喝,龐涓這才相信孫臏真瘋了。後來,齊威王派人救出孫臏,並重用他,孫臏帶兵殲滅魏軍,龐涓兵敗自殺。”三叔還講過《百花蛇的故事》《禿尾巴老李的故事》《水滸傳》等,有些只能記得大概了,而三叔講故事的神態還依然留在我的腦際,三叔帶“吧”字的尾音還不時地在我耳畔迴響。

跟着豆豆三叔學趕牛車,他還有意地讓我自己趕着牛車,他跟在後面走,遇到事兒他就會緊追上來,迅速處理,轉危為安。後來我想,這是豆豆三叔對我的最好鍛鍊,師傅必須放手,徒弟才能放膽,尤其是趕車。

再後來,豆豆三叔就常常逗留在場院裏,混同在老婆堆裏,因早前已跟她們混熟了,也就很自然地説笑着、嬉鬧着,婦女堆裏“嘎嘎”的笑聲又回來了,三叔乾的活兒更瀟灑自如了。我也能獨當一面,那時就常見一個少年趕着牛車,輾轉在第二生產隊的塊塊農田,也走出了村莊,感到了外面的世界真精彩。當趕着牛車走向潘家南、寶店後的路上時,感到特別的神奇和風光,真有點像電影《青松嶺》的主題曲唱的一般:“長鞭哎那個一呀甩吔,叭叭地響哎……哎嗨咿呀,趕着那個大車出了莊哎嗨喲……”

我也經歷過趕牛車的風險。

記得在寶店村西拉玉米秸的時候,見天快黑了,抓緊拉完,把玉米秸裝了滿滿一大車。牛車在平路上走起來都一晃一晃的,當走到寶店村東的下坡路上時,突然,牛車的軲轆被顛了起來,一下子就翻了車,牛被牛車捆綁、憋壓着,十分難受,亂蹦亂踢,從沒經歷過如此驚險的我,一下了就慌了,周圍連個人影也沒有。情急之下,單憑我一個瘦弱的少年使出渾身解數,真是拿出吃奶的力氣,才將牛車翻過來。牛也受了一次驚嚇,牛車上的玉米秸還歪斜着,就這樣歪歪斜斜地、像那快步的瘸子一樣,一瘸一拐地拉到了場院,場院裏的婦女們一看那歪歪斜斜移動的牛車就“嘎嘎”大笑。

還有一次,我趕着牛車路遇第一生產隊的大馬車,不知什麼原因,大馬車就朝着牛車衝來,牛受了驚嚇,撩起蹄子就跑,我又慌了,趕緊拉車閘,還是拉不住,我猛力拉到最後的位置,並將右面身體全力擋住牛車,這才有驚無險。

當我很嫻熟地趕牛車了,假期也到了,豆豆三叔又是一個人趕牛車了。回味近兩個月的趕牛車生涯,收穫還真不少,收穫的不僅僅是學會了趕車,還收穫了與豆豆三叔、黃牛、牛車間的感情。即使過去幾十年了,我仍清晰地記得趕車的經歷,與豆豆三叔一起趕車的一幕一幕,還有那頭倔強任性的黃牛,那伴我度過那段歲月的牛車。只是不知道豆豆三叔又趕了幾年牛車,又不知過了幾年以後,巧遇的是,第二生產隊裏俺趕牛車的爺倆最先跳出了農門。三叔先我一步,接父親的班進了城;我從部隊轉業後,回到了小城,我倆又工作、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裏。我和三叔常見面,都一直沒提及那段趕牛車的經歷。我想,豆豆三叔對趕牛車的感觸會更深,我所説的這一切他都經歷過,心知肚明。雖不能把它寫出來,但他説的肯定比我要動聽。

有了趕牛車的經歷,我覺得人生更豐富,這種經歷遠遠超過了趕牛車本身,我想豆豆三叔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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