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綠色的大海散文

渡輪離開岱山縣衢山鎮萬良碼頭，穿過蛇移門水道，轉過鼠浪湖向東，向東，駛向三星洋地，駛向我向往的那一片海域。

20多年前，我跟幾個朋友第一次登上北緯30°26′05.東經122°31′34為中心的下三星島。這片海域以她別樣的綠彩映入我的眼底。茫茫無際的大海，一片濃綠。那綠沒有一絲雜質，那綠綠得深沉厚重，勝如和田菠菜綠玉；幾個薑黃色的島礁，如幾顆星星點綴，綠波碰出的浪花，如白雪高揚似梨花飛舞。視力好像忽而增強，胸襟只覺豁然博開，但卻全被那一片碧玉沾滿，醉在這一片濃綠的海中。這是真正的海水吧，是還沒有被污染的海水吧！正如阿思海姆所説，“綠色喚起自然的爽快的想法”。賞心悦目之間，心曠意快之時，三星洋地就以她特定的綠色銘刻在我的記憶之中，醖釀着我的嚮往。

10年之前，我又一次來到下三星，參觀島上那一座被稱為太平洋西岸第二大燈塔的三星燈塔。這座燈塔是1911年由英國海務科建造的，現為國際燈塔。那白色鋼板鑄成的園柱形塔裙之上，有鋼板旋梯上通，上面就就是63米高的燈台，高高地聳立在三星島頂，夜晚照明着20裏周邊的那一片海域，那一帶航道，傳送平安……而我站在燈台上，心卻為那一片碧玉般的海水沉醉，遠望着大海沒有了自己，沒有意識，久久而立，不知朋友們早已經下了燈塔去了別處。直到傳來朋友們其生的呼叫，我才知道，朋友們已經在海水低落的礁石上拾到了各種各樣的大螺。而活躍的小黃還在礁岸邊釣上了一條黑鯛。聽船工説，這一帶海域有海洋生物1100多種，各種魚類127中，貝類75種，甲殼類71種。石斑魚、虎頭魚、黃姑魚、花魚、鰻魚等數十種魚類常年都有可垂釣。我的眼前湧動出那一片綠色凝碧的綠色。綠色是生命代表的象徵，顯示着生機勃勃，繁榮豐盛；所以這一帶海產特別豐盛。三星洋地是小型列島海域。名之“三星”，是因為這一帶海域上有三座主島，在這茫茫的海面就如蔚藍的天空的三顆星星，故把這三座島稱為上、中、下三星島，自然這一帶海域也就稱為三星洋地。三星洋地那一片海，是有着三百多年大黃魚繁茂歷史的衢港的東向延續，而三星東向的航道直通五洲四海。這是一片富有歷史和通向未來的海域。那深綠的海水或許也是一種歷史滄桑的呈示……

渡輪犁開湧波，拖着長長的水練，向着三星洋地前進。我站在駕駛台邊，壯實的老大一隻手悠然地把着舵盤，一副瀟灑的氣派。我知道，那是一種經過風雨考驗的自若之態。在我的要求下，他向我講述了他們村裏代代相傳的關於那一片綠色海域的故事。

那是同治癸亥年（1863年）5月的一天，萬良嶴大對船漁民出海捕魚。船至三星洋地，發現那一片海中竟一批人在掙扎呼救。船些近一看，知是外國人遇難。老大立即揮手一喊：趕緊救人！漁人夥計應聲而答：當然！於是他們放棄生產，當機立斷，加緊搖櫓加快船速，有的漁人下水，上下施救，一場生死援救在這一片凝碧的海域展開了。終於他們救上了24人。返鄉把這些人安置在村中的關聖殿內，叫來家屬親友，悉心照料這批外國難民。拿自己的衣服，讓外國難民把濕衣服換下，上山掏來中草藥幫他們治療受驚受冷後出現的各種疾病，想方設法讓外國人吃得比他們好。併為這些外國人在關聖殿神靈前祈禱，祝願他們身體早日康復。不久外國人身體得到了恢復。雖是語言不通，但心靈相交，終於略知外國人的船本來是要駛往上海，不幸在三星洋觸礁沉船遇難。但當地漁人不熟悉去上海的水路，漁人就出錢另請外地老大領港，用兩隻大對船送他們到上海，才知道那是英國人。據説漁人返回時，那些英國船員精心特製了藍底鎏金匾額一塊，中書“普度眾生”四個大字。匾額上方的小字寫着“贈萬良嶴關聖殿弟子”，下方小字為“英國沙陀門輪船全體遇難得救船員同心銘記”，署名為“英國領事館”（據説這匾額因歷經時代變遷現已不知去向）。這“普度眾生”這四個字，含義卻也豐富，這既有遇險獲救的英國人對漁民信仰的知識和認同，更是對救護他們，為他們祈禱的漁人的感激和讚頌。

在老大的演説中，我的眼前就浮現出那一片綠色的大海，海面上放棄生產的漁人們奮力救援遇難外國船員的景象。我想那些紅紅臉膛，粗粗胡茬，黝黑皮膚，憨厚笑容，粗獷嗓音的漁人，在那個時代，他們面對自然風雨的變幻，在大風大浪的驚險中承受多少生死的考驗，要搏擊大海，不畏風浪，面對死亡無所畏懼。而此時他們放棄生產，又在這綠色的海里，救人於生死邊緣。也許是他們對生命有着更為珍重的理念，也許他們有着更強烈的救助的自我責任。這是一種人性，是一種俠義。

綠色的大海賦予了漁人強勁的生命力，造就了他們的強盛。我想，綠色是一種很有內涵的色彩。綠色象徵着生機勃勃，象徵着生命旺盛。同時，那綠色還是寬容大度和狹義的象徵。綠色是藍色和黃色的交融而成，藍黃的比例不同，呈現出淺綠、翠綠、碧綠、黃綠、深綠、黛綠等等各種各樣的不同情態，綠能容納所有的`顏色。因此喜歡綠色的人樂意去幫助每一個人。那麼漁人具有的那一種坦蕩豪爽、狹義好客的性格。自然跟那一片綠色大海有關。是大海的博大浩淼廓開了漁人的胸懷，是大海的綠色薰陶着漁人的情懷。而漁人的豪邁又讓大海充滿了情味，生動了內涵。在所有綠色的事物中，最最能夠展示綠色多重象徵意味的也只有大海，那綠色的大海！於是，就有一個個震撼人心的故事在綠色的大海演繹。我想起東極那一片海域，我的《大海?漁人：生存勇氣篇》裏描繪過。那也是濃綠湧動的大海，凝碧醉人的大海。就在那一片綠色的海中，在風浪中頑強生存的漁人，多次演繹狹義救助。而1942年的那一次更是驚心動魄。1942年裝載着778名日軍換防官兵以及1816名英國戰俘和財物的日本“里斯本丸”號，在10月1日航行到東極外海時，被美國潛艇用魚雷炸沉，1200多個虛弱不堪的戰俘隨着“里斯本丸”的沉沒紛紛落入海中。漁人們自發組織，搖着破舊的在大海里顯得非常渺小的舢板，在東極洋麪上展開的一場生死大營救，384名英軍戰俘被營救上來。漁人儘管自己生活非常艱苦，卻想盡辦法為這些英國戰俘提供食宿、照料，使他們生存了下來。10月3日，當日本兵派出炮艇圍住島嶼，抓捕英國戰俘時，漁人又冒着生命危險保護這些英俘，最後雖然只有3名英俘被安全地送到了盟軍的轄地，但漁人卻不知歷經了多少艱辛和風險……

我聽説外國的海是蔚藍的。而中國的海是綠色的，那一定是中國的大海更豐富多樣，更情味充溢。綠色的大海寫滿了漁人人性的光輝，俠義的雄偉，情懷的博大。三星洋地令人嚮往，東極洋地令人嚮往，一切綠色的海域令人嚮往。

忽然我想到了忠義的關公，他也是一襲綠色頭巾，一身綠色衣袍。莫非那正是他忠義的外在呈示。而那安置過英國遇難商船船員的萬良嶴關公殿裏的關公，一定也是這綠色的神彩。不知道關公的綠色跟大海有否關係，但是關公讓漁人敬拜，一定跟那綠色的象徵有關。因為關公的桃源結義，千里走單騎等等的故事，都深入漁人心中，他們把他作為神來崇拜敬仰，其實也是對忠義俠骨的敬仰。那大海包容的綠色一定也融合着關公的俠義元素。

渡輪老大看着我沉思的樣子，朗聲説：“救人那是我們一種本性，一種責任。你遇難希望別人來救，將心比心，救人，我們必然責無旁貸地前往，不辭險難地救助。1971年大黃魚汛時，我還只是個小夥計。我們在洋地剛剛起網，聽説紅山島兩個孩子劃小船出海拾螵魚被潮沖走了。那兩個孩子歲跟我們無親無緣，但我們也馬上出發去找尋。我們船的老大根據潮流方向尋找，在外海終於發現了那小船。我看到也有很多船駛過來，大概都是聞聲而自發尋找的。可能在別的方向還有更多的船在尋找，兩個孩子找了回來，傳話機很快又把這個消息發佈了，我們才趕回碼頭卸魚貨給加工廠……”我相信老大的話，在這寬廣的大海中行走的漁人説話是擲地有聲的，他們不是用語言而是用行動來實踐自己的為人準則。老大抬頭看了看前面，告訴我，前面就是三星洋地。我抬頭凝望，黃褐的島礁點綴之下，那一片濃綠的大海無邊無際，湧動着綠色的柔波，我的心如這海面，起伏着淪淪湧潮，翻越着層層波濤，心胸湧滿了綠色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