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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滄桑散文

幾度滄桑散文

一、黃土裏的父親

幾度滄桑散文

我又見到父親。

他紅光滿面,微醺的樣子,還和遺像一模無二樣。他躡手躡腳走到我身邊,生怕別人聽到似的,悄悄對我説,他現在借住別人家裏。我感到很驚愕,我説現在你的崽女都在城裏有了漂亮的房子,隨便選擇跟哪個崽女住啊。父親沒地方居住,我心裏一急就醒來了,原來是做夢,我見到的是黃土裏的父親。

第二天,我把夢境告訴母親,母親不住地嘀咕,你父親生時從不彎眉折腰求人,他這樣子跟你説,肯定是遇到難處了,莫非他的墳堆受損以至墓穴不安?

父親安葬時,從選墓地,到取穴,到下穴蓋土,我自始至終在場監督,都是按他的要求實施。我不停地裝煙,有時甚至身着孝服匍匐在地,幫工們看到我這樣,打起精神,不敢偷工減料,全盡心盡力,我相信墓穴堅如磐石,應當沒問題。父親應當中意。可是,母親憂心如焚,睡不好覺。為了讓母親放心,我親自跑了一趟墳地。

父親葬在石橋墳山。

石橋墳山是個大墳山,整個山崗上到處葬滿墳墓,地仙説這裏是很有風水的,山腳下有一座石橋橫跨小河,連接起山勢龍脈,所以叫石頭墳山。父親的墳堆就在小路邊,老遠我就看到他高高的黃土堆起的墳墓,他的墳墓因故目前還沒有立碑,但對於我來説,不管立碑不立碑,我只消一眼就可從眾多的墳堆裏找出來。站在父親墓前,我彷彿看到他老人家,躺在深厚的黃土下面,很安詳。父親去世多年,墳堆還是老樣子,並無異常,雜草都沒有。我記得當年當最後一杴黃土蓋上墓穴時,我想起族上老輩人交代我的話,不要回頭,抽身就走。儘管我不迷信,想起這些有些好笑,但在父親墳前,我再也找不到和他對話的路徑,他一邊我一邊,中間隔着厚厚的黃土,冰涼,遙遠。我終歸笑不出來,甚至很想哭。

母親聽完我探墓回來的彙報,並不滿意。她説你父親不會無緣無故託夢來的,一定是他住的地方出了某種問題,才借住別人家。你們做崽女的有責任和義務幫他解決問題,讓他舒服,安寧。此後幾天,母親足不出户,待在家裏,織紙屋,裁紙衣紙褲,折金銀財寶,還有電視機之類,一大堆,碼在牆頭。

到陰曆七月半鬼節,母親就對我説,你去把那些紙屋搬到十字路口,燒了打發你父親吧。同時你要給山神、土地菩薩、整個石橋墳山的墳墓,特別是那些無主的墳,都給他們多燒一點紙錢,免得他們爭搶你父親的份額。以期你父親和他們和諧相處,睦鄰友好。

由此,父親的託夢得到落實,我們盡到心意。但我依舊時常見到他,不論是在夢裏,還是青天白日,不論我是在老家,還是在天涯海角,我都看到山坡上黃土裏的父親,音容宛在。

二、滄桑

縣城在我兒時的眼裏,是個很闊大的世界,我能想象的世上所有的美好都裝在這裏。長大了,走過了好多地方,看過一些大城市,縣城雖已擴建,今非昔比,卻顯得實在渺小。福樓拜一生居住的魯昂小城,亦是這樣,一出門就碰到熟人。

教師節前一天,我們幾個朋友在縣城小聚。宴會還沒開始,還有幾個座位是虛的,我們邊喝茶聊天邊等人。從推開的門洞裏走進來一個人,他看到我,眼睛一亮,説認識我。我有點尷尬,竟記不起他是誰。他説我還在你家裏玩過。我説開玩笑吧,我料想既然在我家玩過,關係應是非同一般。我全神貫注打量他,他文弱滄桑,很深的眼袋,臉色黝黑,竟然找不到一丁點熟悉的東西,我的努力歸於徒勞。

他見我一副實在想不起來的茫然模樣,不願讓我難堪,説我們是同學,我叫謝二毛,水竹的,你家在大路邊,讀書時我經常路過你家門口,我們結伴去上學。記得有一回放學晚了,我和德舉在你家樓上住了一晚,第二天才趕回家去。經他這麼一説,兒時記憶一點一滴重回到我腦海裏。

我讀書時代的名字叫李敍清,上學路上,同學們取笑我,把我的名字改成諧音,叫李娶親。他們得意,毫無忌憚,放肆得讓我非常惱火。我成了他們隨意調侃的笑料。只有這個謝二毛,從不參與,當然,有時他也會在一旁掩嘴偷偷地樂。他一心只讀聖賢書,成績非常好。

那時候,我很討厭這個名字,恨不得立即把它改掉。我埋怨父親這麼多名字好取,偏取這樣一個,讓人取笑。父親知道了我的煩惱,説當時沒想這麼多,隨便取的,況且,這名字早入學籍,怎麼能輕易改呢。年少輕狂的我發誓一定要改名,我不要響亮,唯一的要求是隻要不被人取笑就行。於是,改名叫李健。及至後來,我發表小説,有朋友説李健這名字太平常了,俗不可耐,建議我改個別緻一點的。這個時候,我怕麻煩,再説名字只是一個符號,就做罷了。

謝二毛説他大學畢業後就在老家教書,時有路過我家,免不了會在我家附近流連一陣,張望一陣,卻從沒看到過我。記得你當時在學校就喜歡舞文弄墨,現在終於成了作家。我説早就出去了,一直輾轉在外,很少回家,又不知同學們的聯繫方式,自然很難見到。如今,我又回到了故鄉。謝二毛頭上已生白髮,背也有點佝僂。我彷彿看到歲月這隻無情的.老虎,在滿地苔蘚的原野徘徊。兒時的生龍活虎只能在文字裏憑弔了!二三十年過去,同學們在微信圈轉發我的文字,説這些文字接地氣,就如是他們身邊的人事。但是,他們不知道我是他們的同學,因為,我已不叫李敍清,他們以為是另外一個人。待至酒桌上,他們終於搞明白,李健就是李敍清,一個勁嚷,罰酒,罰酒。

我們同學有的當老師,有的從政,有的經商,像我一樣還執迷文字的不多。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路,不論經歷了怎麼樣的滄海桑田,我們永遠是同學,同學之誼就像杯中的酒,愈久彌香。

三、撿到一棵草

我撿到一棵草。

説實在的,我差點與這棵草失之交臂。

冬夜,無星無月,昏暗的路燈下,我看到這草孤零零躺在路邊,遙遠的呼倫貝爾已是零下40度,我居住的這座南方小城雖然氣温沒這麼低,依舊冷到了骨子裏。在草邊,我蹲下身子,細細打量它。它根部沾着泥土,莖幹肥壯,綠葉飽滿,身上強大的生命力呼之欲出。在它身上,我彷彿看到春天匆促的腳步已越走越近。我不會養花,也不擅長侍弄草。卻生起把這棵草帶回家的想法,不知是出於憐惜,還是出於某種期盼。我起身顧看前後左右,沒有人在意這棵草。這棵草也許是被人遺棄,這人家養的花草多,容不下它。

正好我家有一隻空花盆。猶豫一陣,我撿起這棵無主的草,把臉貼在葉片上,像疼愛一個可愛的孩子。

連夜找出那隻空花盆,我把草裝進瓶裏,再用泥土將草根埋起來,蓋上泥土就像人穿上保暖的衣服,它不再感到寒冷。草對我微微笑了笑。我把它安置在裝有防盜窗欄的窗台上,每天,一醒來睜開眼就能看到它。

我的書房時有陽光眷顧,儘管有些薄涼。有時候,陽光竟俏皮地爬到我的枕頭上,就像兒時母親的手靜靜地撫摸我。我的目光循着窗户看出去,看到斜斜的一線天,陽光是從高樓之間側身擠進來的。這時,這棵撿來的草也如我一樣,有點陶醉般享受陽光所捎帶的温暖。它一高興起來,就在窗台上伸展懶腰,隨風跳舞。它真會逗樂。

不知是誰,當然是我的鄰居有喜事,鞭炮聲震耳欲聾,紅紅的碎屑滿天飛舞,一片霧。我在書房裏被煙霧嗆得透不過氣來。打開窗户查看究竟,到底是誰弄出這麼大動靜,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他的喜。窗欄上的草身上落滿紙屑、炮灰,變成邋遢的灰姑娘。看到它耷拉着,不堪重負,我心很不安,卻又無處訴説。

趁一個雨天,我把草搬到樓下露天水泥地上,任憑雨水沐浴。洗濯後的草,清麗脱俗,光彩照人。因為這棵撿來的草,我生命中似乎從此多了一份顧念,即便遠天遠地出門,我都會記掛它是否旱到……

如今,這棵撿來的草成了我很好的朋友。

標籤: 滄桑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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