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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指散文

斷指散文

根娃的外婆一生有過四個男孩,最終活下來的卻只有根娃的舅舅一人,而且比根娃只大兩歲。

斷指散文

小時候根娃常和兩歲的舅舅玩耍,常看到舅舅的腳上少一個指頭。幾十年了,根娃一直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個腳,怎麼就慘缺了一個指頭。這個迷團一直在根娃心裏糾纏了很多年,這次根娃趁着陪母親看病,便提起了舅舅腳上斷指。經不住根娃的軟纏硬磨,母親的記憶一下如打開的閘閥,一瀉而下。

那是個特殊的年月,三年大旱,顆粒無收,地裏的菜根都被人們拋的吃盡。可就在家裏窮的一點糧食都沒有的時候,根娃的外婆卻身懷六甲,雖然家裏很窮,但還是把希望寄予在了根娃外婆的身上。一九六零年農曆正月初八,根娃的外婆又生下一個男孩,她緊張的心情常常的鬆了口氣兒,終於給老張家留下了一抹香火,再也不會看人臉色,低頭做人了。根娃外婆的公婆,也高興的不得了,家裏喜慶終於驅散了久違的陰霾。

從孩子出生到九十天,一天一個樣子的孩子會笑了,會逗人了,全家人都小心翼翼地愛着、呵護着這個全家人的命根子,生怕他出點意外。因為前三個男孩都是長到兩三歲,就生病夭折了。人們常説:“怕啥來啥。”一點不假,就在孩子四十多天的時候,惡運再次降臨到了這個貧寒交加的家裏。

記得古歷三月初,夜色沉沉,寒風悽悽,從上午起,幾隻烏鴉就不停地在上房的屋頂上樹杈上盤旋鳴叫,叫的人心裏陰森森的,彷彿要發生什麼事情。到晚上十一點,根娃外婆一聲悽慘的哭泣,劃破鄉村寂靜的夜晚,驚擾了一家老小的休息。外婆一邊撕心裂肺的大哭,一邊不停地叫根娃舅舅的乳名:“圈生、圈生,我娃別走,我娃別走呀……”根娃聽母親説,那聲音,至今讓她心寒。“圈生”一名是根娃外婆的公婆給起的,意寓是把他的命圈起來,健健康康的活着。此時此刻,全家人都圍在上房炕上,看着這個似乎已經斷了氣的孩子。只見孩子瘦弱的小臉沒有一點血色,雙眼緊閉,身體兒直挺挺的,沒有一點餘温。看到這情景,根娃外婆的婆婆撲通一聲,跪在冰冷的地下,一邊垂淚頓胸,一邊嚎啕大哭道:“哎呀我的媽呀,我家前一世虧了啥人,讓我老張家又斷了香火,這讓人咋活呀嗚!嗚嗚,嗚嗚嗚,你讓我怎麼有臉去見老祖宗啊……”此時此刻,全家人看到這個弱小的生命已經氣斷命絕,家裏哭聲、歎氣聲四起,讓這個夜特別寒冷。這時,外婆一邊哭,一邊小心翼翼的將孩子重新包裹好,放在炕眼門上,外祖母一邊哭一邊朝着孩子憤憤地説:“天世哈就是哄人的貨,趕快乘天還沒亮,扔到死娃娃溝裏,叫狼吃了算了”。婆婆惡毒的言語,讓善良的外婆不寒而慄,心從頭涼到了腳心。

這時,根娃的母親看到一家人難受的樣子,也跟着哭泣抹淚,為這個幼小的弟弟哭泣,更為可憐的母親難過,心裏默默哀求老天不要太絕情,賜給他們張家唯一的希望。

這時,根娃的母親內心突發奇想,曾經,她好像在田裏勞動時,聽大人們講過,人離世時,當魂還沒有離開肉身時,可以剪斷腳指頭,這樣靈魂就會再次附身。此時,哭紅眼的母親彷彿瘋了般對根娃的外婆説:“媽,咱把他的腳趾頭剪了吧,看能不能把魂留住。”已經絕望的母親神情已經崩潰,大腦似乎已經空白,沒有答應,也沒有否決,只是抱着孩子,不停地搖晃、大哭。這時,根娃的母親在炕上一伸手,恰巧一把剪刀落入根娃母親的手中,看來,這是天意。不知是悲痛到了極限,還是絕望到了頂點,根娃的.母親顧不上多想,也沒有害怕,眼睛眨都沒眨一下,剪刀對中小弟弟的腳趾頭,“咔嚓”一聲,白嫩的腳趾頭便落在根娃母親的手上。孩子沒有哭聲,腳上連血都沒有流出。根娃的母親襒下剪刀,身體像篩子一樣不停地發抖。因為,平時根娃的母親看人殺雞都害怕。今天,自己親手將弟弟的腳趾頭給剪掉了,能不害怕嗎?外祖父看看沒有一絲氣息的孩子説:“看來不行了,咱還是趕快收拾,送他上路吧!”看到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還沒有嚐到人間的甘甜,就這麼快的離開自己,外婆悲痛欲絕,實在捨不得被公公抱出去,扔到荒郊野外,她多麼希望奇蹟能夠出現。

夜漸漸的深了。突然根娃的母親似乎發現孩子的腿腳蠕動了一下。根娃的母親臉上掛着淚水,驚愕地對外婆説:“媽,你看孩子的腿好像在動,腳上還有血。”根娃的外婆喜出望外,一把從地上抱起即將扔掉的孩子,輕輕裹起來,捂在自己的懷裏。不知是根娃外婆的的哭聲感動了神靈,還是被剪掉的指頭還回了魂,漸漸地,孩子有了哭聲:“哇……哇……哇……”一聲賽過一聲的哭泣。這哭泣是對生命的宣泄:這哭聲,一下打破了夜的沉悶、悲痛的氛圍。

那時候,由於醫療條件落後,封建迷信一直充斥着人們的思想。孩子病了,不是叫魂,就是送舂氣,或者把鍋底的鍋墨抹在孩子臉上,意思是孩子太醜陋,也是殘缺不全的人,閻王爺不願收這樣的人。為了保住孩子的命,根娃的外婆的婆婆點起一把麻桿火,蹬蹬蹬跑到廚房,用雙手在鍋底上一抹,兩隻白白的手一下成了兩隻黑手,在孩子臉上身上不停的抹,一時間,一個白嫩嫩的娃娃成了一個醜陋的黑娃娃,只有兩隻亮晶晶的大眼睛撲閃着,看着這個淒涼的世界。就這樣,孩子的命保住了,這老張家的香火終於延續上了。從那時起,外婆終於敢大聲説話,敢和公婆在一個飯桌上吃飯了,更重要的是,外婆終於在村上,在族人面前,能揚眉吐氣地做人了。

淡淡歲月,陌上鉛華,時光在紛繁中,箭一般的過去,或甜、或酸,或悲、或喜,但總算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根娃的舅舅和其他孩子一樣背上書包上學:從小學到中學再到高中,回鄉、談戀愛、結婚生子,養育兒女,輪迴着祖輩們延續下來的生活,人生的路上算不上成功,沒有大起大落的悲喜,但一路很順暢。如今,根娃的舅舅也進入了老年人的行列,兒女成家立業,他也成了爺爺輩,在孫子孫女的笑聲裏,一邊甜甜蜜蜜地過着好日子,一邊和舅媽孝敬着高壽的外婆,在知足中過着一個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也是最令人恬暢的天倫之樂。

對於腳上的斷指,也許根娃的舅舅一直在遐想,這腳趾頭是天生就沒有,還是自己不小心弄丟了。也許還不知這一段讓人心酸且令人刻骨銘心的故事,如若知道了斷指的原委,我想根娃的舅舅一定能夠原諒母親的勇敢、果斷和機智,要不是母親情急下的這一剪刀,也許,老張家的香火可真要斷了,更不知,今天的這個家在何處,夢在何方?

痛就是生,生就是痛,這就是人生,缺一不可的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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