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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過汶川散文

車過汶川散文

六月上旬,按照主管局的安排,我與鍾科長搭乘我局在黑水縣擔任縣委副書記的譚副局長的越野車先行進入阿壩洲為黑水縣的同行們講課。譚副局長這次回內江,就是為了聯繫有關援助事宜。

車過汶川散文

黑水縣屬於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為“5.12”汶川大地震波及縣之一。此次到黑水講課,屬於支援地震災區建設的工作項目之一。譚副局長是第二批援建人員,已經在黑水縣待了三年。説實話,我雖沒能被上級選中長駐黑水縣,但能有幸參加援建工作,也算是我人生中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六月的天氣已很炙熱,身穿黃色老頭衫和七分褲也會直冒汗,幸好車內開着空調,漸漸地便覺涼快了許多。內江到黑水有五百多公里路程,要經過成都、郫縣、都江堰、汶川、茂縣等地,儘管都是高速公路,仍然要耗時六個小時左右才能到達,按計劃將在汶川吃午飯,然後再行前進。知道要經過汶川等地震災區,心裏有一種説不出的滋味。雖然自己經歷過“5.12”震波的衝擊,也在網絡和電視上見過汶川等地地震時觸目驚心的圖像,但依然想親歷汶川震後的場景,去尋找那種驚心動魄的場面,感受抗震救災的動人情景,傾聽災後重建的聲音。

從車窗外明晃晃的陽光可以知道,成都平原的氣温依舊很高,大抵有30℃左右吧。進入都江堰境內後便已變天,開始下起毛毛細雨,可看到公路兩面的山似乎一下子就拔高了一樣,成片成片的烏雲堆積在山頭,車窗外的光線也暗了下來。我的心開始有些沉重,甚至有些莊嚴,似乎即將目睹的一切也像高山一樣壓迫過來,讓人不敢大聲説話,甚至不敢正常呼吸。車內變得很安靜,連一向善於談論的鐘科長也不再説話。我無法説出這是對大自然破壞力的一種畏懼,還是對生活在地震災區的同胞們的一種敬佩,抑或是對與災難抗衡的解放軍、志願者以及全國所有參與搞震救災的人們的一種崇敬。但我知道,我即將目睹的一切,已經寫入歷史最為沉痛、最為厚重、最為感人的一頁。

穿過都江堰市便進入地震重災區汶川,車在新建的213國道上沿着岷江邊疾行,貪婪地享受着震後重建的坦途。岷江奔騰於峽谷之中,兩面是光禿禿而滿目瘡痍的大山,地震造成的泥石流彷彿是大山混濁的淚痕,灰白得令人恐懼。十年前曾經此道去九寨溝觀光,那時的道路質量不敢恭維,隨時都是提心吊膽,生怕出現什麼意外。而今的新國道路面寬闊平順,行駛在上面感覺十分舒適平穩。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友省或友市援建的道路,但我卻可以感受到路面延伸的不僅僅是一種安全感,還是一種“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深情厚誼。

岷江對岸是舊的213國道,此時已是面目全非,不是斷裂,就是被垮塌的山體所掩埋,有的路段甚至找不到當初的痕跡了。放眼一望,隨處可見長驅而下的泥石流,有的覆蓋了舊國道,有的則衝入岷江逼仄了河道,似乎還可聽到地震當日那排山倒海般呼隆而下的可怖聲響。在有的路段,竟然還可看到被飛石擊毀的車輛,或剩下一堆廢鐵見證地震的暴虐,或倒傾於江邊控訴災難的無情,只是不知那些曾經駕乘在車內的人們是否幸運?曾聽參與抗震救災的朋友説過,那些因泥石流擊毀或掩埋的車輛沒法準確統計,而能夠倖免於難的人幾乎微乎其微。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那些用紅色油漆標註的“5.12地震遺址”,有的人去屋空,荒草叢生;有的垮塌嚴重,變成一堆廢墟;有的屋頂開裂,上面卻壓着巨大的飛石;而有的竟然已經置身於岷江湍急的水流裏,被泥石流逼得改道的岷江所淹沒。

譚副局長示意駕駛員放慢了車速,我與鍾科長等人默默地在心裏記下車窗外那些慘烈的景象,那些用紅色油漆標註的“5.12地震遺址”,像是一塊塊血寫的紀念碑,悄無聲息地直立於我的血管之中,我感到血在奔騰,心在跳躍。一種想為災區人民做點什麼的衝動,折磨着我地震之時不在現場的遺憾,我分明覺到手在微微地抖動着,手心裏滿是汗水。譚副局長聲音低沉地説道,我們所見的只是一部分,映秀鎮的情景更為慘烈。這次工作結束後,你們在返回的時候可以去看看,也許你們會想到許多,得到許多……。我與鍾科長對視了一下,我分明看到他的眼裏有一種東西在滾動、在閃爍。

按既定日程,我們進午餐的飯店到了。飯店叫彭州飯店,取自温江市一個縣名,顯然老闆來自彭州。飯店門前有兩位羌族農婦在叫賣鮮紅的櫻桃,煞是誘人。問得價格為十八元一斤,比起內江市要便宜七元左右。愛拉家常的鐘科長趁譚局長點菜的空隙,與兩位賣櫻桃的農婦攀談起來,大姐,今年的櫻桃收成好嗎?年紀大一點農婦笑着説道,今年不算好,但價錢高呢。去年雖然收成比今年好得多,但價錢比今年低了十塊錢。鍾科長又説道,地震時你們的櫻桃樹受到損失了嗎?農婦的臉色暗了下來,瞬即又恢復了樸實的微笑,可不,泥石流毀壞了一些收成好的老樹,哪會沒有損失呢?不過,有政府幫助我們,這點損失不算啥。你看,這櫻桃多好,今天早晨才摘下,很新鮮的!我倆從早晨賣到現在,就剩下這點了,要不大哥稱點嚐嚐,我再少你兩元可以不?我不等鍾科長答話,便拿來一個食品袋將二位大姐小竹藍裏的櫻桃盡數盛上,一稱足足有五斤重。二位大姐收了我遞過去的錢後,笑吟吟地離開了飯店門口,臨走時,還不忘記説一聲謝謝。

櫻桃很新鮮,不知道是賓瑩還是霖寶,大都呈暗紅色,果實碩大、堅實而多汁,入口甜美,即便那種還未熟透的,也不酸牙。大家在等待上菜的間隙慢慢吃着,不覺感歎兩位不摻雜使假的羌族農婦的厚道。的確,若在內地,保不定那些無良商販會怎樣缺斤少兩,以次充好。

彭州飯店是汶川道旁的老店,地處要道,口味不錯,加之價錢公道,從不宰客,來往客人都喜歡在此打尖(注:四川地方口語,即進餐),因而生意一直都很火爆。雖然也經地震洗禮,如今重新修繕以後,依舊座無虛席。飯店一位中年女服務員熱情招呼我們點菜,一邊介紹店裏的菜品,一邊關切地問道,兄弟是到九寨溝看風景嗎?我搖了搖頭説,不,我們到黑水縣講課。大姐將我們點好的菜單交給其他的服務員,又問道,是支援災區建設?我笑了一下,算是吧。大姐露出敬重的神色,一邊用抹布擦桌子一邊擺放碗筷,手腳十分麻利,呵呵,不錯,不錯,謝謝你們的光臨!

趁此機會,我悄悄地問道,大姐,地震時你怕不怕?大姐把我面前的碗筷放好,抬起眼睛怪怪地看着我,你説呢?我定定地看着大姐不敢説話。大姐見我很期待,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又開始擺放碗筷,這麼大的'地震,誰會不怕呢?少頃,碗筷已經擺放整齊。大姐索性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告訴你吧,當時那陣仗,就像世界末日。所有的人都懵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等到明白過來是發生了大地震之後,吃飯的人一窩峯就往外跑,生怕爹媽少生了腳。可跑出去又如何?山上在不斷地滾石頭下來,地面就好像蛇在劇烈蠕動,根本就沒法站住腳。留在這裏還沒啥事,那些開車走了的就很難説了。大姐長歎了一聲,滿臉都是回憶之色,許久才哽咽着説道,聽説很多人都沒走出去,埋在了泥石流裏。説着,大姐的眼裏已充滿了淚水,再也説不下去了,而在座的人面色凝重,全都靜靜地望着大姐。

沉默片刻,我輕聲問道,大姐,現在你還怕嗎?大姐背過身去,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轉身對我笑了笑,兄弟,怕有什麼用,難道怕就不地震了麼?此時,大姐又恢復了手腳麻利的狀態,一邊站起來幫傳菜的服務員將飯菜擺放整齊,一邊坦然地説道,説實話,那時的確很怕,真的以為再也活不成了。可我們有國家,有政府,有那麼多好兄弟、好姐妹,我們還怕什麼?大姐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你説是不是,兄弟?國家拿了那麼多錢來支援災區,外省來了那麼多人幫助我們,就説你們,不也是在幫助我們災區嗎?你看現在的汶川,建設得多好!

鍾科長感歎了一聲,是啊,除了我們親歷的高速公路,還聽説修建了不少的橋樑、學校、定居點等,現在的汶川就好像重生了一樣。不過,話又説回來,這裏的自然條件這麼惡劣,你不想遷移出去?大姐哈哈一笑道,在哪裏都是生活,我們又為什麼要離開生我養我的地方,這裏可是我們的家啊!我們留在這裏,還可以給過路的客人送上一杯熱水,做上一頓飯菜,這不是很好嗎?好了,影響你們吃飯啦,各位慢用。大姐説完,便又笑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我們一行人不再説話,靜靜地吃着可口的飯菜若有所思。大姐爽朗的笑聲不時在飯店裏響起,空氣中似乎傳遞着一種堅強而又樂觀的精神和生活態度。

車過汶川,雖然只有幾個小時,可這幾個小時,卻如同一次從眼到心,又從心到思想的深刻經歷。大姐的話,一直在我耳邊迴盪,過了許久,依然還會撞擊我的靈魂。是的,災難面前,一個人乃至一羣人都是渺小的,但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卻是強大的。汶川,再一次證明中國人民是一座巍然屹立的血肉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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