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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門下的日子散文

樓門下的日子散文

關中民居,大門修建一向講究,這是主人的“門面”。院落大門過去大户人家叫“門樓子”,普通人家則稱“樓門”。叫法雖不同,但一致都追求向陽,“有錢沒錢,大門朝南”;同時大門蓋得要體面,無樓而稱“樓”,要的就是高大氣派。

樓門下的日子散文

農家地窯院,樓門蓋在長而幽深的樓門洞出口,樣式沿襲陝西八大怪之一“房子半邊蓋”模式。而平出平入的明莊子窯洞和瓦房人家,黃土打牆圍起一個院兒,中間的樓門,則跟蓋正房的規制大同小異。但是,無論大户人家還是普通百姓,門檻都較高,意為聚財。

普通樓門大多是青磚藍瓦,白灰勾縫。屋脊上有鴿子菊花等裝飾,均就地取材,用藍瓦巧妙拼接。家境清寒的小户人家,門板雖薄,樓門低矮,但黃土混了麥衣裹泥,也平整潔淨。

門墩一般為方形,雕刻着簡單的獸形圖案。大門多用洋槐椿樹等堅硬木頭,請木匠打成雙扇,刷上黑油漆。門裏面有門關子,自上而下,一共三道。天擦黑,雞上架,牛羊迴圈,上學的孩子下地勞作的大人紛紛歸來。喝過湯,睡覺前,勤勞精細的男主人給牛再拌一槽草,樓門關好,然後安心歇息。當然,小夥子精力旺盛,喝過湯又出門逛一圈。十一二點後,鄉村靜謐,他們踩着皎潔的月光,三三兩兩打着口哨回家。樓門“吱呀”一聲,歌聲停了,躡手躡腳回屋。其實,有一雙耳朵一直聽着,這時才放心地睡去。那個人,是母親。

樓門面上,孩子們最喜歡的是一排排的大鐵釘。那是鎮上的鐵匠在火花四濺中,一錘一錘打出來的。大小如泡油糕,明光鋥亮,整齊地鑲嵌在木門上;又如一朵朵花兒,綻放家門。一對古樸的獸頭門環,被牢牢地釘在門上。出門時,門閂一插,鐵將軍把門,沒有鑰匙,誰也休想踏進半步。抬門扭鎖,那是強盜土匪所為,鄉人不齒。

普通的樓門下,一年四季,演繹着莊户人家的喜怒哀樂。

除夕下午,夾一把禿頭老掃帚,將樓門內外掃乾淨,濕淋淋的抹布擦淨門上一年來落下的塵土。女人們打一盆黏糨子,男人們領着娃娃,貼春聯請門神。確定上下聯,瞄好高低,火紅的對聯,黑色的油漆門,凜冽的西北風,也擋不住辭舊迎新的喜慶吉祥。孩子們一邊貼門神,一邊唱:“門神門神騎紅馬,貼在門上守住家。門神門神扛大刀,大鬼小鬼進不來。”對聯貼在樓門上,意味着主人家“宅門”了,陌生人就不得隨便進入了。新年的鐘聲響起時,噼裏啪啦鞭炮也隨之在樓門前炸響。滿地的炸碎的炮皮,如一張紅地毯,從樓門外延伸到院子裏。樓門矗立,喜氣洋洋中,人們迎來了新年。

夏季雷雨多,鋤秋的,割草的,突然間大風起天涼快,一抬頭卻見南山黑雲滾滾而來。大喊“南瓜子來了”,三步並作兩步,響雷已在頭上“咔嚓”一聲劈開,銅錢大的雨點也狠狠砸了下來。趕緊跑到附近人家樓門下避雨,氣喘吁吁地説:“白雨三場,準得很!”屋裏人聽到動靜,出來招呼:“快進屋來,把身上的水擦乾。”躲雨的人看看泥腳,連連推辭。掌櫃的也出來,拿包香煙,一一散發。有時,恰逢主人也被這雨隔在了另一家樓門下,大家也不見外,或圪蹴,或靠牆立,或在門墩上坐着歇一會。看見雨地裏慌慌張張奔跑的人,熱情地喊:“快過來,避一會,這雨猛地很。”一羣鄉親,在樓門下,看着大雨,談論着收成。趕路的陌生人,也在樓門下支了自行車,避雨。一會雨停了,日頭又紅豔豔地照着,各自扛了鋤頭,吆了牛,提了籠,散去。

三伏天大晌午,太陽明晃晃耀得人睜不開眼睛,蟬在樓門前的柳樹上“知了——知了”嘶鳴。手腳閒不住的婆娘們,拿了針線,坐在樓門下納鞋底。穿堂風悄悄吹過,帶走了身上的汗氣。女人抬頭看遠處的黛青色的南山,一片迷濛。也有男人,搬了竹躺椅,在樓門下,四仰八叉躺着歇涼。倆丫頭片子,坐在樓門下,從兜裏掏出磨得明光的杏核,玩起了抓五子。杏核如玉,嘣嘣叮叮,悦耳動聽。

秋雨綿綿,幾天了雲還不見散。一家人聚在屋裏頭,男人要拉長對展美美地睡覺。婆娘們要趁着雨天拾掇碎布頭糊鞋底,花包袱擺了一溜。娃娃在屋裏你戳我一拳,我撓你一下胳肢窩,打打鬧鬧,大人不得片刻清閒。男人一聲呵斥,或在空中掄一下笤帚疙瘩,孩子們一鬨而散,擠到了樓門下。四五個男孩子踩着泥水,去了澇池畔,或就近找一處小水坑,用手各挖一塊黃泥。又在泥水四濺中回到樓門下,照着媽媽揉麪的樣子擺弄起來。揉光後,捏成瓦盆狀,朝着裏面啐幾口唾沫,然後胳膊掄起,“啪”“啪”的響聲此起彼伏。然後眼睛睜大了,看誰的馬泥泡摔得大。勝者的戰利品就是將其他人的泥巴據為己有,輸者接着冒雨去挖泥,然後在樓門下繼續揉,捏,摔,玩得不亦樂乎!

雨點不緊不慢地下着,雨水打線線,順着藍瓦流下,在滴水檐的藍磚上砸下一個個桃核大的圓窩。窩裏水花“噗噗”四濺,流向樓門兩側的核桃樹根底。核桃樹的大青葉上聚集了雨水,“吧嗒”一大滴落在出門人額頭上,猛地糊了雙眼,冰涼冰涼。偶爾有成熟的'青皮核桃裂開嘴巴掉下來,孩子們一鬨而散,撿回來砸着吃,核桃的油香和着雨水的清甜在嘴裏彌散開來。對門人家的幾隻老母雞,被雨水拘禁了,不能出去覓食。從雞窩出來跑到樓門下,淋了雨,成了名副其實的落湯雞,此刻有些落寞。一隻腳獨立,站成一排,呆呆地,立在樓門下望着雨天的地,如老和尚入定一般靜默。

冬閒了,農人挑了好日子給娃娶媳婦。樓門檻早被取下栽在門後,樓門一天到晚敞開,人來客往,好不熱鬧。大喜之日,親戚們如約而至。新媳婦的花轎車進村,從樓門上垂下的二踢腳鞭炮瞅準時機響起。一番耍鬧,新娘子下了花轎車。老小舅家有頭有臉的長輩,站在樓門前,司儀高喊:“有請老小外家,為新人披紅戴花。”新人的臉蛋,比剛披在身上的紅被面還鮮豔。此時樓門上,紅色的婚聯,門楣上紅色的布上掛着三個手帕,這叫“彩子”,早已被小姑子們高高擎起,專等新人從此處經過。進了樓門,新媳婦就算“進門”了,從此,她就正式成為這户人家的一員。婆婆公公更高興,新媳婦娶“進門”,為人父母完成一大任務,走在鄉鄰面前,腰桿子挺得筆直。

如今,新農村建設,新房一排排,樓門清一色是大鐵門,一磚到頂,全部貼瓷。農用車小轎車,出入暢通無阻。莊户人家的日子,從門外到院子,都風風光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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