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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情永恆的散文

親情永恆的散文

打小,在我純熟的記憶裏就住着兩個人。一個是姑姑,一個是大姨。

親情永恆的散文

我生在了一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家庭留給我的,沒有多少是温暖的回憶。一個常年生病的父親,四個挨肩上學的孩子。年終領口糧,每年都要過户(類似擔保之類的)的。

七十年代的農村,罹患胃十二指腸潰瘍及慢性肝炎的父親,不僅不能下田勞動,每天還要依靠藥物維持生命。這讓一個缺乏勞動力的六口之家,生活異常艱窘。彼時,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家裏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木匣——姑姑為父親郵藥帶來的。

每逢年節,郵遞員總是一身標誌的着裝,然後,推着滿載的自行車,站在我家長長的院脖子外面高喊:老王家,取匯款單!這時,或坐或卧的父親總是不自覺的轉向母親:會是誰呢?不是大連大姐就是山西大姐唄,能有誰?會心的母親如是説。

光陰荏苒,我們記不清姑姑到底接濟過我們多少次抑或無償為父親郵過多少救命的藥品。姑姑愛我們,我們也愛姑姑。每次聽説姑姑要來,我們都會興奮得好幾天睡不好。因為姑姑來了,不僅會給父親帶來分解痛苦的藥品,還會給我們買些好吃的。所以,説起姑姑,那是一個十足的念想。

沒有人否認過姑姑的好。可比起大姨來,我們還是跟大姨更親。

大姨除了與姑姑一樣,年節接濟我們,更主要的,大姨不像有工作在身的姑姑,來去匆匆;大姨與姑姑同齡,卻比姑姑多活了十幾年。接觸多,自然有感情。此外,姑姑在照顧寡居的大娘連同五個年幼的孩子同時還有兼顧我們,精力自然有所不及。再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即為大姨一來,一切從實際生活出發,一種直抵味蕾的誘惑,讓生活困苦的我們着實無從抵禦。

彼時,我們只知道大姨住在城市,從沒想過住在城市的大姨收入是多少。我們總是以大姨為驕傲,無來由的將只有姨父一人工作的大姨家(五個孩子)想象得如何富麗堂皇。甚至經常詢問唯一去過大姨家的母親:大姨那裏有土嗎/

我們拋開了大姨的實際,一切成了我們一廂情願的.想象中的樣子。每次母親去山西,代替母親打理家務的我們都充滿無窮動力。日思夜想裏,只有我們自己知道:小心思裏到底都包含着什麼。

其實,我們心存奢望也是大姨寵的。每次母親從山西回來,大姨都會給我們買禮物。記得我平生穿的第一件的確良衣服就是大姨買的。玫紅色。五粒綠色四周鑲嵌着金色金屬牙邊的玻璃鈕釦有如寶石一般,熠熠發光。正是這件衣服,讓虛榮心膨脹的我徒步五華里,在一家鄉鎮照相館,留下一張少年時代為數不多的照片。

還有一次,大姨給我們每人買了一雙布鞋。純色的鞋面上帶有金線點綴的那種。這在當時大多數人都自己做鞋的農村可算是很上講的行頭。身材修長的我再配以這樣一雙新鞋,回頭率更高了。

如果能趕上姨父來東北出差,一同回來的大姨就更不用説了。但凡能帶走的,“決不讓一人漏網”。糕點、豆油、白麪都是上過榜單的。三十五年前的交通可不似現在,“坐地日行八萬裏”。從山西到瀋陽,要一天兩宿的火車。然後又汽車、再馬車的。一路輾轉下來,嚴重暈車的大姨被折磨得跟生了場大病似的,早已不成樣子。需要幾天才能緩過勁來。即便如此,只要一説起回東北,大姨的腳步從未退縮過。包括後來,姥姥、姥爺的壽衣、壽材,全部都是大姨買下的。

大姨是城市人;大姨住樓房;大姨有條件;這在我們是根深蒂固的一貫印象。這種虛妄的構想直到2012年,謎底才被徹底揭開。

2012年,大姨來東北與母親住了八個月。走時,我主動請纓,前去護送。這也是四十五歲的我人生第一次有幸踏進大姨的家門。而之前,囿於剛性條件的制約,我們姊妹四人中,只有哥哥在最近幾年才去過一次。

大姨是隨姨父後去的山西。在一個礦區居住。房子是姨父作為礦區職工分得的。姨父走後,大姨一直與表哥居住。那是一棟依地勢,用柱體支撐、凌空而建,大約在70平左右的一樓。房子的陰面看起來與正常的樓房並無二致,陽面向下望去,是一條又寬又深的陰溝。大約兩米多的深溝裏,常年流淌着洗煤下來的黑水同時伴有居民棄置的垃圾。深秋時節,取暖尚未開始,陰風怒號的樓下讓僅有一層樓板之隔的家裏顯得格外清冷。密集的樓羣連同房屋前後展沿,室內的光線可見一斑。怎不見有盆栽?我問一生愛花的大姨:養不活的,沒有光。等着吧,等你大哥買新房就好了……

那一次,我終於見識了城裏大姨的真實生活。由此及彼,忽然覺得:對大姨恆久的印象裏似乎又多了些什麼。

2013年,從雲南旅遊回來,順便又去了一次山西。得知我只住三個晚上,大姨既怕我旅途勞累又着急與我説話。矛盾中,眼神一直隨我,不離左右。看我終於睡醒了,又是問這,又是問那,沒有她想不到的。説話間,我忽然打量起屋裏的家當來:寫字桌、立櫃、洗衣機、牀、縫紉機……這立櫃原本不是我的,我的櫃比這好。裝修時,讓你大哥給賣了。為這,我哭了一個星期。這個破櫃實在沒人要,算是剩下了……看我若有所思,陷落於一堆陳舊,大姨告訴我。

人老了,兒女便是一切。

大姨老了,所言未必屬實。也無從考證。不過,我還是能夠想象和體會一生愛乾淨、重儀表的大姨內心的苦痛與不甘。

世間很多事情,就是任你流淚、任你心碎,卻無能為力。看大姨失意的樣子,心情一如這房間裏的光線,忽明忽暗起來。

龍應台説:人生是減法,見一面少一面。這成了今生我與大姨相見的最後一面。得知大姨病情危重,關於大姨一生的摯愛——母親的去留問題,家裏終是有過一番討論的。反對派認為:母親也已七十六歲高齡,去後是否“弄巧成拙”,與病重的大姨一樣,成為新一輪負擔;抑或姐妹連心的母親能否扛得住長久日子裏心靈的煎熬,又是否能夠保全自己不被拖倒?而按兵不動又怎對得起心心念念愛着我們的大姨?最終,還是理性的光芒佔據了人性的上峯。花費我出,母親與老舅順利成行。

五個月裏,母親廝守病牀,不離左右。卻終未挽救危局。即便卧病在牀,仍不忘叮囑表姐:將她每月的工資(五七工)拿出兩百給母親零花……設若真有不測,就替我為大姨買個花圈,略表心意吧。在哥哥受命前去接母親回來時,我電話裏囑咐哥哥。

母親到家未出十天,大姨果真如她自己預料的一樣:“你老姨走後用不了十天我就得走了”。

大姨走了。這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接受的事實,還是如一劑無情的棒子一般,當頭砸了下來。彼時,剛剛調到一座城市工作的我,一個星期,淚水都不曾斷流並隨之病倒。

人啊,也許只有等到自己不再年輕的時候,才能理解和感知他人的不易。偶爾的救急不難做到,而貫徹一生,該是怎樣的一種境界與情懷?想起大姨終未走出一座老邁的房子以及長久日子裏的種種,忽然有一種痛,在心中洶湧遊曳。

人説:姨娘親,不算親,死了姨娘斷了親。今年暑假,大姨家的倆個表姐來了。這是從大姨走後,我們第一次會面。十幾天裏,我們全家以最高規格的禮遇接待了兩位姐姐。這,不能不説與大姨生前的恩施有着某種必然的聯繫。

況味人生,攢下萬貫家財固然是一種成功。而一生包容,能讓親情得以延續又何嘗不是一種成功?

標籤: 親情 永恆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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