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之談抒情散文

夜已深。

街道只零星閃過幾道車影。路燈依舊眯着眼，在宂長的街道里似有些乏意，顯得有些迷離。擺攤的小哥在收拾桌椅，我坐在一旁獨飲，桌上還剩下兩隻烤好的雞爪躺在碟裏。攤販小哥將一旁伏在方凳上已經昏昏欲睡的小女孩喚醒，臉上滿是疼愛，眼裏卻又藏着一絲愧疚。此刻恍然才明白只剩我一位客人了。我心理感到一絲歉意，喚小哥買了單，把剩下的雞爪打包，手上還拎着一瓶開了蓋的啤酒，便扶着夜色漸漸離去。

路燈竟也睡去了，只有依稀的月光始終為我指點着前路。我嗞了一口酒，一陣風向我吹來，把滿嘴的酒氣吹散，使得我清醒了一陣。後知後覺，原來是身後始終有一道影子跟着我。

怎麼樣，被人揹後打了黑槍，給老闆誤會很不爽吧。陌生而熟悉的聲音，一如既往，透着嘲諷，還有幸災樂禍的意味。

我震驚，怎麼可能？他不是在那個夏天就已經永遠死了嗎？我回頭，酒精在體內似乎起了作用，猩紅的眼睛便是在暗淡的月光下依然難以隱沒，我死死的盯着他，沒有答他。

他一身黑袍，彷彿站在黑暗裏，露出兩隻妖異的瞳孔，攝人奪魄，極為恐怖。但此刻，我並不懼怕，我能殺他一次，我定能殺他第二次，我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

呵，很震驚我還活着吧，早就跟你説過，我是殺不死的。他黑色的衣袍在顫動，那是他興奮的樣子。他嘴裏發出張狂的笑聲，在此刻這條暗淡地長街裏，説不出的詭譎。他冷笑道，你以為把我殺死就能抹去你不堪的過往嗎？風繼續的吹着，似嗚嗚而低沉的隕聲，將我和他拉入了一段深藏已久的往事裏。

在那個桃花盛開的季節，她失魂落魄的似一隻可憐的兔子，眼淚柔弱地滴落在我心頭。她向我借個肩膀依靠，我木然的不知所措，然而我又該如何拒絕?又怎能拒絕呢？她躲進了我的懷抱，把頭靠在我的右肩，一縷髮香輕輕入鼻，我驚醒，拍了拍她的後背，不明所以地只好安慰她，別怕，一切都會好的。是的，她是個不幸兒，雙親相繼離去，與兄弟姐妹相依為命，而我始終與她保持着距離，不是因為男女有別，而是冥冥之中有種讓我不敢與之親近的感覺。然而世事難料，在這個迷離的季節，我卻鬼迷心竅的接受了她的情意，是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讓我心動，還是她楚楚可憐的樣子讓我心軟？我並不清楚，或許都有，但最直接的原因還是源自他的出現。他站在黑暗中，聲音在我耳畔慫恿着，接受吧，沒有什麼好怕的，你不正是期待一場戀愛嗎？

她在深夜陪伴着我，在迷離的悠長的隧道里拉着我的手，然而我內心的掙扎更甚，我無法説服我自己全心全意地愛她，我深切的知道，我無法給予她想要的陪伴。可掙扎在孤寂的深夜最是無力，而他卻總在關鍵時刻出沒在我左右，用充滿誘惑的語氣給予我致命的糖衣炮彈，沒事的，不過一場遊戲一場夢，夢醒了，本就沒有誰傷害誰。最終，她離開了，我也逃離了。之後，我們再沒了聯繫。在那個燥熱的夏天，在黯淡的'月色下，我們站在山崖上，我拼盡所有的力氣將他推入了崖下的深淵。再見吧，我再也不想遇見你。

現在，他卻從深淵爬了上來。是什麼時候的事？我盯着他妖異的散發着無盡誘惑的紅色瞳孔，內心再次感到震撼，在那一片紅色的世界裏，我感受到了陌生，偏偏我又極想親近。疑惑由此產生，他卻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的確死了一次，那次你把我推下深淵，我是真的死的。他似乎有些唏噓，感慨。月色漸漸亮了起來，前路在暗黑裏顯露一角，街道停下來幾輛小車，是紅燈現了。路燈忽然醒了過來，斑馬線清晰可見，刻在那裏不動如山。

我忽然想起她曾跟我説過一句話：你要剋制你的慾望。

原來，一切都是慾望。她的出現彷彿就是為了要告訴我這一個事實，慾望太多了。是啊，從小到大，慾望便隨着我逐漸成長。最初單純的我們都是小孩，眼裏的世界始終是那片藍天和白雲，內心渴望的一直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而後看了外面的城市，便想着背井離鄉，擠進人潮裏跟着一起熱鬧，紙醉金迷，燈紅酒綠，莫不想一生放蕩不羈；等見識過更廣闊的世界時，便只想着往前奔跑，往高處攀登，為此不擇手段，不計陰謀。

我曾親眼見過為了上位而誣陷他人，本該自身承擔的責任統統推給了別人，而在前些天，我自己同樣遭受了類似的一幕，慾望推動這些醜陋的發生，將每個人都推向了懸崖。我不由想起近一年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娛樂圈出軌醜聞，是什麼將本該美好的前途眨眼間破壞的支離破碎，是慾望呀！是什麼將這些本該是家庭醜聞瞬間演變成社會醜聞，還是慾望呀！又是什麼將本該結束的醜聞繼續擴大蔓延，非要鬧的天長地久傷人傷己呢，仍然還是慾望呀！慾望就像一個吸塵器，把一切都吸入深淵，萬劫不復。

然而我的慾望，我不是早已將他推入深淵埋葬了嗎？為何，他又會向死而生？

紅燈跳了，綠燈現了。小車向着前路奔馳而去，消失在目光的盡頭。黑袍下的他彷彿比起以往少了一些邪惡，多了一絲善意。他忽然坐在路邊的一棵樹下，背靠着，向我招了招手，把酒瓶要了過去。他喝了一口，我竟然覺得他有點像我相識已久的朋友。他慢悠悠地説，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每個人都是慾望的產物，只是慾望也分兩種，善和惡。你以前殺得是我的惡的一面，故而善的一面便會出現。你沒有因為別人的惡意，就生出你自己的惡意，説明你依然在堅守你的善意。作為善意的慾望，我將助你一臂之力。

酒精在心底褪去，我也順勢坐下，靠在樹上，目光看着掛在夜空的彎月，心頓覺明鏡似的。

眾人皆醉我獨醒，任繁華落盡，我心依舊。

沿着月光指明的方向，我回了住房。黑袍在月色下漸漸透明，成了我腳下的影子。

清晨的陽光敲打我窗，我略做收拾，便繼續按着計劃走下一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