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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零在四月的寂寞花瓣散文

凋零在四月的寂寞花瓣散文

打開窗門,撲面而來的是四月温暖的風,還有隨風瀰漫的陣陣花香,美好的一切讓我沉醉。突然,風中傳來一個訊息,我的心被深深刺痛,為那個男孩,為那片凋零在四月的寂寞花瓣。

凋零在四月的寂寞花瓣散文

他是我曾經的學生。

八年前,也是個春暖花開的四月,我帶着那羣剛上一年級的孩子去公園裏尋找春天,他們追逐着,歡笑着,為一朵花而驚喜,因一隻鳥而尖叫,在快樂中,在天真無邪中陶醉。

結束時,清點人數,卻發現他不見了,我把其他孩子交給同來的老師帶回學校,自己急匆匆地到公園的每一個角落尋找他。終於在一片花叢中找到了他,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瘦瘦弱弱的身子,秀氣的白淨的臉上架着一副小小的金邊眼鏡。我站在他的身後,隨着他的目光,看到一隻在花叢中飛舞的黑色斑紋的蝴蝶。

“你在這兒幹什麼?”我輕輕地問。

“老師。”他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我在這裏陪伴這隻蝴蝶。”

“為什麼要陪着它呢?”

“他找不到爸爸媽媽了。”

我的心緊緊地抽動了一下,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他的頭。這是一個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的孩子,不到一歲,父母就離異了,母親遠走他鄉,了無音信,父親又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

我陪着他站着,等待着,終於,又有幾隻蝴蝶飛來了,他欣喜地説:“老師,你看,他的爸爸媽媽來找他了。”

“是啊,爸爸媽媽來找他了。現在,我們也可以走囉。”我牽着他微涼的小手,他順從地跟着我。我們走走停停,時而在花叢流連,時而在水邊觀魚兒爭食,我感受到了他的快樂。過一條小溪的時候,我忍不住把他抱了起來,走了一段路,他瘦小的身子依偎在我的懷裏,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燦爛。

三年級了,那天寫作文,題目是《我的媽媽》,指導過後,其他孩子都飛筆寫了起來,他卻怔怔地坐在那裏,我走過去,俯下身子,輕聲地對他説:“你寫爸爸或爺爺奶奶也可以。”

作文交上來,我最先打開他的本子,想知道他會寫誰。題目還是《我的媽媽》,媽媽帶着他在花叢中捉迷藏,在小溪邊抓小魚,媽媽為他擦去頭上的汗水,牽着他的小手跨過小溪,累了就躺在媽媽的懷裏,聽媽媽講故事,在故事中,他睡着了。文章寫得情真意切,濃濃的母子情躍然紙上。可是,這不是他真實的情感體驗,因為我知道這是一個從記事起就沒有見過母親,沒有感受過母愛的孩子。於是,我懷疑他在抄襲。

把他叫到辦公室,我小心翼翼地問他:“見過媽媽嗎?”他搖搖頭。

“那麼這篇作文不是自己寫的,是抄的,對嗎?”

“是我自己寫的,老師。雖然我沒見過媽媽,可是,我想媽媽一定是這樣的,跟老師您一樣的。一年級時在公園裏,您就這樣牽着我的手,還抱着我,那時我就想,我的媽媽就是這樣的……”我看到淚水從他的鏡片後流下,我的眼眶也濕潤了,我用手擦去他臉上的淚水,然後把他緊緊地擁在懷裏,真希望此刻就是他的媽媽,能多給他一點母親的温暖。

以後的日子,我想盡可能的多給他一些關愛,然而我也明白,有些角色,無法替代。他依舊那麼孤僻,那麼寂寞。

有一天,班上一個孩子帶來的校服款不見了,是誰拿了呢?通過調查,他成了最大的嫌疑,我把他找來,他馬上就承認了,可是,問他把錢用在哪兒了,他卻緘口不言。

我打電話叫來了他的父親,這個感覺顏面盡失的男人非常生氣,伸出手,想打孩子,被我阻止了。他無力的縮回了自己的手,有些沮喪地説:“真沒想到他會去偷別人的錢。因為從小失去母愛,大家都覺得對他有虧欠,所以希望在其他方面彌補。在用錢方面我們一直很放縱他,要什麼就買什麼,他怎麼還要去偷呢?”

我想,有些問題是用錢解決不了的。我試探性地問這位父親:“有沒有考慮過讓孩子跟着你一起生活?”

他面露難色,説:“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兩個孩子合不來,而且他的繼母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不能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他,在一起反而不好。”

我知道再往下説就超過了自己該管的範圍了。

過了一個星期,我才得知,他把拿來的錢給了坐在邊上一個女孩。我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説那孩子家裏很窮,又沒有媽媽,她爸爸不給她錢買校服。我還知道了他每天早上,把自己從家裏帶來喝的那罐牛奶都給了女孩。

後來,我不教這個班了,有一次聽到一位老師説他班上一個男孩幾年來一直堅持每天帶一罐牛奶給一個女孩喝,我知道那是他。

再後來,他上中學了,在上學和放學的路上偶爾碰到過他幾次,依然那麼瘦弱,那麼憂鬱,總是一個人默默地走,見到我也只是靦腆地一笑。

這個學期,因為爺爺奶奶身體不好,無法照顧他的生活,他被姑姑接走了,轉學到了另一所學校。聽説,他走的時候,只向一個女同學告別了,説以後不能再帶牛奶給她喝了。

據説,他在新的家裏,新的學校裏的生活應該是幸福的。可是他卻選擇了一個四月的夜晚,一個浸滿花香的夜晚,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悄然地從高樓墜下。

不知道他在下墜的過程中是否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感受到了他想感受的,或者陪着他的依然只是寂寞,就如那在四月裏獨自凋零的寂寞花瓣。

沒有聽到花開的聲音,也沒有聽到花謝的歎息,我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個夢,讓這個夢隨着四月的風漸行漸遠,然後永遠地消失在黑暗的深處。

【外一篇】那二十個長着眼睛的包子

她站在離校門十多米遠的一棵樹下,手裏提着一個綠色的環保袋,眼睛緊緊盯着校門口。看到我走近,她往前走了兩步,侷促地叫了聲:“老師。”聲音很小,只有我聽得見。我認出她來,班上一位學生的媽媽,常常來接送孩子,可是從來不見她踏入校門一步,或許校園對她來説太神聖。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找我有事嗎?”

“我是趙福的媽媽,趙福這段時間還聽話吧?”她滿懷期待地望着我。

“是的,非常好,成績進步也很大。”我説的是實話。那位個子小小的男孩,特別的'乖,上課靜靜地坐着,回答問題的時候聲音嫩嫩的,帶着一點點的羞澀,勞動的時候比誰都賣力。剛開始,成績不如其他孩子好,因為其他的孩子幾乎都進行過各種形式的學前培訓,可他沒有。然而半個學期後,他的每次考試都在班級的前幾名。

“謝謝老師,看來他並沒有騙我,上個星期,他告訴我,老師給他換位子了,因為他表現好,讓他當一個同學的小老師。”她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燦爛。

“哦……是的。”我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臉紅了,有些語噎。那天的事又浮現在眼前。

那個下午,校長遞給我一張條子,説:“你把這位學生的位子調前一點,剛才黃局長打電話過來,這是他一個親戚的孩子。”

“這學生個子比較高,現在已經坐得夠前了,確實不好再往前調了。我自己親表妹的兒子還坐在最後一排呢。”

“想想辦法吧,不就是一個位子嗎,局長都親自打電話過問了,我們怎麼能駁領導的面子呢,畢竟你我都要在他手下找飯吃。”

“校長,您已經給過我許多這樣的條子了。”

“那也不在乎多這一張呀!”校長笑笑轉身走了。

我歎了口氣:唉,什麼世道,哪怕一個座位也要姓官,這年頭,老百姓別活了。牢騷歸牢騷,回到教室,我還是不得不掂量着怎樣去調這位子。前三排的孩子實在個矮,無法調到後面去。那就在第四、五排找吧,可是動誰呢?郭副市長的外孫、李處長的侄子、王院長的的千金……這些都是校長條子上的人,我敢動嗎?最後我把眼光投到他的身上,雖然這兩排的學生中,他個子最矮,可我能調度的卻只有他了。

“趙福……”猶豫了一會兒,我終於開口喚了一聲。那孩子睜大着一雙清澈的眼睛望着我。我不敢看那眼睛,只是在腦子裏搜尋着該用怎樣的語句來粉飾自己要表達的意思。這個年紀的孩子其實很敏感,如果處理不當,對他們的傷害有時是一輩子的。

“趙福,老師發現這兩個星期你的表現真的很棒,現在,有個小同學在學習上遇到了一些困難,你願意幫助他嗎?”

“老師,我很願意!”那臉上洋溢的笑容是那麼天真,那麼快樂。我看着,幾乎想放棄自己的計劃,可理智告訴我:不能。

“嗯,真是好孩子!那麼,你坐到劉家豪同學的邊上,去當他的小老師,好嗎?”我嘴裏説着,心裏卻覺得自己好卑鄙。

“好的,謝謝老師,我會很努力幫助他的。”那稚嫩的聲音充滿了自豪與自信。剛好下課鈴響了,我滿懷羞愧地逃離了教室。

這件事讓我鬱悶了幾天,之後也就淡忘了。現在被這位母親提起,又讓我無地自容。

“老師,真的無法表達我對您的感謝。這……是我自己做的幾個包子,我知道有些拿不出手,可是,我確實想不出用什麼樣的方式來感謝您。”她似乎拿出了很大的勇氣,從那綠色的環保袋裏取出一袋包子。

我竭力謝絕。她有些尷尬,不停地説:“老師,您不是嫌髒吧?我家只是窮一點,其實很愛衞生的。”

“不不不!我知道你們很乾淨,只是我真的不好意思收您的包子。”

“老師,您知道嗎?我可是忙活了一個上午。真的很衞生的,味道也非常好,我老家是山東,我從小就會做包子,大家都説我做的包子好吃,我好想送給老師嚐嚐。”

我終於收下了那袋包子。

回到家,我把那包子取出來放在盆子裏,擺在餐桌上,一共二十隻:白白的,鬆鬆的,軟軟的,還帶着微微的熱度。每一隻的皺褶都那麼均勻,頂上留有一個美麗的小圓。

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卑微,也是最讓我承受不起的禮物。那些美麗的小圓,就像是一隻只的眼睛,發出一道道鋭利的光芒,直射我內心的深處,一遍遍地拷問着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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