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心事散文

【一】

江南，是首憂傷的詩。總把煙雨，慢寫到了極致。晴不過三兩日，又是連綿的細雨斜風，一兩個月也難得見日。春日的陽光哪裏去了？我想都落到草裏了，落到樹上了，慢慢開呀開，濃的淡的，素的雅的，開成了一個花的海洋。

春日裏，即使憂傷也是甜蜜的，彷彿相思，漫長的等待，漫長的想念，漫長的小巷，幽怨的詩。那種折磨，是温温的，軟軟的，綿綿的，悠長的。春天裏處處都是愛情走過的痕跡，愛的紅脣印滿了眉間心上，也寫滿了街頭巷尾，城裏鄉下。

數日不來春便老。老了的心，時光都流得那樣緩慢，舊書裏清風籬笆，幽深小院，小徑曲曲折折，更顯僻靜，不知該通向哪裏。是到陶淵明的南山裏，還是到西廂記裏的.牡丹亭，或是到紅樓夢裏的瀟湘館？終不知該去哪裏了，折一枝東風，看苔蘚長滿庭院，青草爬上矮牆，不知在哪個章回裏會遇見你？

就這樣靜靜坐着，任時光老去。你説：“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桃花開落數次，心也隨風飄零數次，不想再讀桃花詩，讀來總有一點點傷。只想逃到一片水墨裏去，在青色的天幕下，等一場煙雨。只想逃到一朵桃花裏去，淡淡的，旖旎成一句詩。這句詩，只有你懂。

我在枝頭，久久不綻，只想保持蓓蕾的樣子。因為你還沒有來。我怕自己開了，錯過了與你的遇見，讓你只看見殘紅，和光禿禿的枝椏。為你，我忘記了季節，江南二十四番風信，我都把它摺疊，放進詩行，藏在歲月找不到的地方。

【二】

清風照花枝，明月照你，時光疊影。歲月老了，我依然是那個等待春天的孩子，把世界放在花中，彳亍着，不肯老去。烏篷小船緩緩在時光裏劃過，聽不見聲音，只把愁字，寫滿江心。巷口的杏花開了沒有？二月的春風來了沒有？四月的花期，是否還趕得上？

掬一捧清風，攜一抹水聲，與你相遇在桃花裏，牽手走過《詩經》，走過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説。這些美麗的詩，温潤、嫻雅、幽靜，我們住進哪一首呢？

累了，倦了。把一筆煙雨，畫進白雲深處。在世外，在桃源深處，紡雲成紗，織花成錦，把春風剪細，煙雨揉絲，裁一片春天做裙。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一條小路，一座茅舍，亂花亂影，寫滿慈悲。

記得朋友有一句詩：“你給我一滴眼淚，我就看見了你心中的全部海洋。淚里長煙落日，明月一輪。”

春日千轉百回，寫滿動情的詩句。詩句開頭與結尾，隔着數個世紀。起句滄海，結句桑田，滿紙雲煙，紅塵萬千。我張開翅膀，從這字飛到那字之上，一字春暖，下一字早已秋深，不知一輩子，能飛過幾個章闕。

愛情，是一場不公平的賭局。縱使押上一輩子，在生死的兩端，拉上一根直線，誰又能輕描淡寫，從容如風？

【三】

席慕蓉在《蓮的心事》裏説：“ 我是一朵盛開的夏蓮 ，多希望你能看見現在的我 。風霜還不曾來侵蝕 ，秋雨還未滴落 ，青澀的季節又已離我遠去。我已亭亭，不憂亦不懼 。現在正是最美麗的時刻，重門卻已深鎖，在芬芳的笑靨之後 ，誰人知我蓮的心事？無緣的你啊 ，不是來得太早，就是太遲。”

不是太早，就是太遲，人生總是這樣，充滿遺憾。但遺憾裏有更多的甜美，殘缺裏更彰顯完美。

或許，我本是佛前的那一朵蓮，清靜無塵。只因你深情一顧，悄悄在某個夏日的午後，靜靜走進詩裏，又開成一朵午荷。清風吹過，搖曳一池清韻，少年心懷，飄出煙，落下雨，滾出露珠。綠色的荷葉如錦緞絲綢般的時光，寫滿隱祕心事，閉上眼，屏住呼吸，只想美好的愛，只想時間停止。怕一呼吸，就驚了蝶，擾了夢，喚醒了愛，流走了光陰。

《人間中毒》有一句台詞：“不能呼吸，是真的不能呼吸的了。”愛到不能呼吸，不能言説，任風雨飄搖，斜陽西墜，依然一簾清風向晚。歲月忽已晚，花事已過，年歲已老，多少寂寞塵埃落定，只這樣靜坐，閒釣一江山水。風也不來，雨也不住，把思念還給歲月，愛恨還給流水，温一壺酒，鵝黃嫩綠裏慢慢品讀。

不説刻骨絕戀，不語相遇傾城，只任調皮的詩行，歪歪扭扭，平平仄仄，沿着心中瘋長的那條青石小徑，慢慢伸向白雲邊。你若盛開，清風自來，舊籬疏花，往事斑駁，煮一朵白雲做酒，雨疏風驟時，醉一場孤獨的狂歡。

何時秋水長天？何處淨水無塵？何時聽你吟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看你眼含桃花，眉間一點硃砂，萬綠叢中，只為我盛開。相思豆，慈悲淚，一枚烙印。人説塵緣如水，宿命難為，夜深人靜，一輪明月。

一句詩，一支煙。一篇文，一壺禪茶。在寂寞裏輪迴，在愛裏徜徉，一字一句，堆砌相思，似水流年，如花美眷，有誰解我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