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絮語散文

放假了，回家了，真的就這麼快，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在混沌中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直到回家後看見周圍如季節般變換的事物，才恍然想起新的一年的到來，以及自己與此並不相融的平靜如水的生活。但家仍然沒變，我的書房，更沒有變。熟悉的書架上熟悉的書籍，熟悉的書桌上熟悉的枱燈，熟悉的牆上熟悉的書畫，熟悉的牀上熟悉的被毯，我喜歡這種熟悉的感覺，只因它迎合了我戀舊的情結。

回家的第二天，我便隨媽媽上山拾柴。當我走過剛翻新的土地，走過曲折狹長的菜田小道，與泥土重新接觸的雙腳便頓時感動起來。山在眼前出現，經過冷秋與寒冬的一番洗禮，它們略顯枯瘦與荒涼，但依舊是熟悉的面龐。它們的眼睛都望着我，這個久別了的，屬於這裏的女孩，而我也站在山腳，靜靜地凝視。它們的飽經風霜讓我有些愧疚，我在它們關懷的目光下成長，直到如今，長成一個十九歲的年輕姑娘。我在它們面前一覽無餘，它們知道我的童年，知曉我的往事，它們的滄桑隨着我走過了一年又一年的歲月，而我卻未見成熟，沒有變化，與它們闊別多年，今日才重新踏上它們高大的身軀，觸摸它們蒼老的肌膚。

我一路走，一路拾撿松球，當快到山頂的時候，已經拾滿了一袋。我不停地彎腰，然後又直起身，獲得它們無私的贈予。山上的松針已經積得厚厚的一層，踩上去軟軟的，剛長出的小松樹到處都是，而高大的生長了十幾年的大松樹卻稀稀朗朗。所有的樹都被人割了樹皮，那些“勤勞”的採集松油的人們，用他們尖鋭的刀子割開它們堅硬的皮膚，淡黃色的血流了出來。

山上有幾座墳墓，我站在一座墓前，悼念墓中的那個人。我們也許素不相識，我們也許有過幾面的相遇，然而我們最終只是陌生人，擦肩而過也不打招呼，如今天各一方，作為生者，我應該向他寄去一份哀悼。我不能為他唱一支安魂曲，但我會用一種最古老的方式表示惦念，願生者平安，死者安息。

我在山頂上坐下，欣賞這甚好的天氣，以及山下的大地。我想起山林裏的守夜人，想起那個我虛構的女孩，以及她優美又瘦小的身影。淺黃色的沙灘擁着淺淺的河水，我聽見幾聲清脆悦耳的鳥鳴，仰起頭，看見四五隻飛翔的小鳥，叫不出名字。我愛它們，它們是上帝的飛梭，它們是天空的靈魂。坐在這，我覺得真是一種享受，我為那些生長在大城市中從來沒見過山巒、田野、菜地的人們感到悲哀。他們的腳沒有踏過鬆軟的泥土，他們的手沒有撫過清澈的溪泉，他們沒有聞過野花的香味，他們沒有聽過真正的鳥鳴。他們被束縛在石頭建築裏，手腳被困，囚徒般穿梭在擁擠得像監獄的大街或大廈裏，每日每天看朦朧不真實的太陽高高升起，然後湮沒在無止境的相互追逐之中。

越是原始、古樸、自然的東西就越真實，越能打動人。我無法想象如果哪天這些菜地黃沙堆積，山巒夷為平地，那我將何其心痛，何其悲傷。長久以來都是大自然哺育了我，我最初的想象與最動人的幸福都產生於此。縱使身在天涯，四處漂泊，這裏仍是我最終的棲息地，我終將是要回歸於此的，我的，親愛的，山林們。

今晚我坐在書桌邊，想起了許多往事。書籍堆積，紙張攤開，我拿起鉛筆寫字。時至午夜，我的枱燈依然明亮，我的思緒依然打開，這是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打破十一點之前睡覺的習慣。曾經的我晝伏夜出，如今的我晝不伏夜不出。時常想出去，卻不知該走往何處。頂多獨自一人踩着單車繞小鎮一圈，穿過日益擁擠的街道，看看喧囂吵雜的人羣，最後又回到原點。

芳芳一直盼望一次同學聚會，而我卻不想年年都相聚。我覺得最好隔個三五年甚至十年，然後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那時候的我們才會最深刻的感受到世事的變遷和歲月的痕跡。我們説長道短，我們有聊不完的話題，我們從彼此的眼神與表情中看見自己的青春，以及那些美好的回憶，如鏡子般鮮明。

昨晚我做了一個很甜的夢。夢裏是曾經一羣人共同的，也可以稱之為珍貴或美好的記憶。那些日子就如夏日的豔陽一樣燦燦爛爛，火火熱熱。夕陽西下的薄暮，星辰璀璨的夜晚，輕靈飛快的單車，談笑風生的話語。我們回到了童年，在寬敞的屋頂上捉迷藏。當我抓住他的衣襟，扯下眼睛上的紅領巾，便看見最純真的笑容。一直長大，一直相聚又別離，一路走來，遇見過很多的人，或者朋友，或者陌路，但記憶中的畫面永不消逝。夾在書頁裏的那張未送出的賀卡讓我清晰地讀出昨日的情意，那份淡淡的心悸，所有的`細節重新排列組合，直到那遺忘了的約定，直到窗台下一個深深的擁抱，我的心無比踏實。

我已經決定不在那吵鬧的爭論中打滾。不知誰曾經説過，越是爭論不清的東西就越無價值。忽然間又想起千年，那個曾經將我引向一個五彩又複雜的世界的年輕詩人。詩人，我願意這樣稱呼他，很久都沒有聯繫，在這麼久的時間裏，他肯定經歷了很多事情，似乎一度失魂落魄。當一個人經過了激烈狂傲的進化後，便會沉靜下來，千年的詩透露的是他的心態，他的靜默，他沉澱後的昇華。從很多朋友那裏我感覺到生活的艱難，即使心中懷揣熱烈的夢想，我們首先要做的依然是為平凡的生活奔波。有時候我羨慕坎坷與苦難，許多不同尋常的經歷會讓一個人開闊沉穩起來，而這些都將成為生命深處的印記，你的堅毅來源於此，你的靈感來源於此，你靈魂的充實也來源於此。

千年，千年不朽，這個名字取得真好。我們曾在一個十字路口相遇、相識、互相欣賞，然後又轉身，各奔東西。我相信你最終會在詩意的道路上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你獨一無二的風格會證明你與眾不同的氣質，這氣質與生俱來，隨着時間與閲歷的增加而加深，為更多的人所欣賞，然後隨着你靦腆羞澀的臉龐流淌出來，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