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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寞的窯洞散文

落寞的窯洞散文

行走在山路,光禿禿的黃土坡,剛解凍的小溪,落在樹枝上的麻雀,冬季裏的景象隨意而安詳,可我總感覺有一雙雙落寞的眼睛在那裏,是誰?這裏沒有我熟識的人,我陷入了深深地思索。忽然,一排裝修齊整的窯洞院映入我的眼簾,窯洞,對,就是窯洞。是那一孔一孔沒有上門窗的窯洞,那些落寞從一孔孔窯洞黑暗的眼睛中氣勢磅礴地湧出來,我的心顫抖起來。

落寞的窯洞散文

如果説鄉村是有生命的,那陝北進進出出的人們就是鄉村的血液,而窯洞就是鄉村的靈魂。

昔日,熙熙攘攘的人羣散落在鄉村的各個角落。當晨曦的第一縷陽光照亮東方第一個山頭的時候,雞叫了,狗吠了,男人們在抽完第一支煙後開始準備上山的傢俱什,女人們推開門潑出一盆洗臉水,於是灶火旁的風箱呼啦嘩啦響開了,迷迷糊糊的小孩爬出熱乎乎的被窩,窯洞開始熱鬧起來。雞蛋拌疙瘩湯的香味瀰漫在整個窯洞裏,男人嘩嘩幾口就倒進嘴裏了。小孩則哭哭鬧鬧不願上學,女人的打罵聲,哥哥姐姐等待的不耐煩聲、埋怨聲交織在一起。不一會,人們陸陸續續離開了窯洞,開始了新的一天。村頭那三孔窯洞的學校裏傳出了朗朗的讀書聲,對面山坡上高亢的信天游也越飄越遠了。到了傍晚,炊煙裊裊升起,像一面面召喚人們回家的旗幟,一縷縷炊煙由濃變淡,這時鍋裏的飯大多已經熟了,窯洞開始等待歸來的人們。祖孫倆還依偎在窯腿上,討論着“進門上炕,席子比炕長一丈,席子一對摺,炕比席子長一丈問席子幾丈炕幾丈?”的問題;那個調皮的小羊還是扭着腦袋不進圈;誰家的小雞又走丟了,餵雞的女人滿村找呢......一會功夫,天空扯下一塊黑紗,籠罩了整個鄉村。鄉村寂靜了,只有滿天的星星陪伴着。家家户户點亮了燈,從遠處看來,窯洞似乎都長了眼睛一般,一雙雙温馨的眼睛在敍説着每家的故事,不一樣的美好,不一樣的心酸。那時的鄉村是熱鬧的,它的靈魂歡快地跳躍着。

熱鬧的窯洞在爺爺的眼裏,是實力的象徵。那個年代,誰家娶媳婦都要準備三眼出面子石窯。而我的爺爺有兩個孫子,讓他無比自豪的兩個胖實小子,他得為爸爸解決後顧之憂。於是漫長的修窯歷程伴隨着爺爺的後半生,成為我們家的頭等大事。

每天雞叫三遍後,爺爺就和爸爸到溝底背石頭,從春背到冬,準備好出面子石頭,再準備填充石,準備好壓檐石再準備鋪炕石板,炕稜條要完整的,鍋台石要和啟石匠提前預定,看有合適的留着。

從開挖窯洞到建成,大致要經過選地、挖界溝、整窯臉、畫窯券、挖窯、修窯,上門窗、裝修等過程,因此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在正式開挖窯洞前,要選擇黃道吉日,將窯匠請到家中,擺上酒席宴請。然後,叮叮噹噹十幾號人忙碌着,大工是使手錘的,小工是和泥、抱石頭的,家裏還請來了親戚朋友來幫忙,間隔一段時間還要擺上酒場犒勞大家。只是簡單的韭菜炒雞蛋,或是一碟花生米,再加上一瓶老尖莊酒,“六六六”、“九九九”的划拳聲就此起彼伏。在陝北農村蓋房是家業大事,蓋房過程中,上樑又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故在上樑這天,還要辦上樑酒。最後拱形窯頂以石條“合龍”,標誌着箍窯成功,所以還要喝“合龍酒”。合龍的那天,奶奶和媽媽準備好面花花、糖果、花生還有硬幣端在一個盆子裏,然後站在窯頂上,鄭重其事地向院子裏撒去,嘴裏還説着,“一撒平平安安,二撒富貴有餘,三撒健健康康”。我們小孩子就等着這一刻,推推嚷嚷往前面擠,希望能撿到糖果還有硬幣。大人們也接着、搶着,接個好福氣,搶個好彩頭。

上門窗、盤火炕、做傢俱、漆油漆,全部是技術活,木匠、漆匠、泥匠全部都要是好把式,一樣弄不好這窯洞裏住的人可要受罪了。窯洞的面子石是粗是細、傢俱是多是少顯示着家底的殷實情況。一個村子有時會有兩家同時開工,主人跟較勁似的,你吃豬肉熬粉條,我家就敢殺頭羊,錘子、鐵釺也開始飛舞着,比實力,比進度,熱火朝天的場面中窯洞成了主角。此刻的窯洞是幸福的,無比榮耀的。爺爺一口氣修了四孔窯洞,成為當時的“財主”。每當收棗、賣面的來家裏,都忍不住要給弟弟們許配媳婦,爺爺笑着説,早咧早咧。

當再修一院窯洞的時候,爺爺老了。雖然當時窯面上的是最好、最細的青石面,工人喝着最好的酒,吃着頓頓有肉的飯。但此時的熱鬧多是看“老財主”的熱鬧,窯基地地界糾紛出現了,水路也不能順利地留着了。爺爺老了,他拼最後的力氣顯示着自己實力,展現着對兒孫的愛。“每個孫子一院窯洞”是他的許諾。窯洞修好了,爺爺去世了,這院最新的,最豪華的窯洞,卻沒有裝上門窗,沒有盤上土炕。

窯洞就這麼敞着,一排四眼窯,空空蕩蕩,只有成羣的麻雀在這裏駐窩。爸爸時不時歎口氣,“應該割上(安裝)門窗,好好拾掇拾掇”。可兒女們早已離開窯洞了,他們如同飛出去的鳥兒,回來也只是棲息幾天而已。慢慢的,村裏的男人們走了,女人們也跟去了,孩子們也越來越少,只有少許的婦女和老人留下來。

新修的窯洞來不及裝修,曾經住人的舊窯洞因無人照料衰敗了,破窗户紙風一吹呼啦啦響,沒有悲傷,透出來的全是無奈。一眼窯洞不寂寞,只有那一排排四孔、五孔,一字排開的窯洞,產生的落寞氣勢洶洶,無法排解。

後來,有空我就經常去逛一些村莊。忽然釋然,落寞的窯洞只是換一種方式存在着。鄉村的血液依然在流淌着,它的靈魂依然在召喚着人們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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