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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如拂去的塵埃散文

等待如拂去的塵埃散文

又是一個清明。

等待如拂去的塵埃散文

滿山的青綠像漲開的瀑布,一下子傾瀉得漫山遍野,雛菊預知般的早早開放,燦燦在微風中搖曳着等待。潔白的花朵昂着頭,除去了沉年的枯萎,年年凋零,如今又層層綻放。

多少春秋不記得,多少次繞過這些花朵也不記得。我只是想去看一看那座早已斑駁的墳塋是否還在。那顆拂塵一樣的柳樹是否還孤零零的站在墳旁。

“望君煙水闊,揮手淚沾巾。”

姥姥就是這風中的落花,年年等待,年年散落……

她走的那一年我五歲。

大紅的棺材招搖着抬過我的頭頂,我媽用所有的眼淚替代姥姥委屈的一生。我用幼小的堅韌抗拒着村裏人的目光,姥姥死了,那些孩子有的居然在笑,那些大人居然也虛假的在哭。那些笑和哭的人最後又興高采烈的地吃着嚼起來有沙子的糙米,那些糙米里留下了太多的香土和塵埃的味道。

記得,我是嚼着塵埃睡了過去,夢裏星星已經全部散落,再也找不見姥姥眼神一樣的月光了。

微雨和青苔在幽幽長的一段小路上送了姥姥一程。

記憶裏最深的定格就是那些隨處開放的瘦菊,隨意散落又不經意的開放。那些潔白的花朵跟姥姥身上穿的襯衣一樣,素白又那般安靜。

姥姥信佛,從姥爺挑着貨擔繞過山樑的那天起就信。她希望佛主可以佑姥爺平安,更多的時候她是怕姥爺這一去就不回。

姥爺説要去江南謀一份差事,一挑擔子揹走了姥姥家所有的傢俬。姥姥開始跟我媽過“白雲依靜渚,芳草閉閒門”的日子。這一守就是七年。

七年後,姥姥等來的是一紙婚姻的解除。

姥爺在江南的一家警署做了新中國第一批警察,他學會的第一條法律就是離婚。

姥爺站在姥姥的面前,身邊多了一個跟姥姥長相基本一樣的的女人。她比姥姥年輕,她比姥姥温婉,比起姥姥的塵埃相,裏外透着城裏人的優越感,她不説一句話,依在姥爺的身邊像在水裏抓住的浮萍一樣不放手。更主要的是她給姥爺生了幾個兒子,而姥姥生了我媽以後就再也沒有生育過。

我媽説,小姥姥的身上有馥郁的香,嗅上去象太陽花一樣,這跟姥姥濕濁的憂鬱比起來,小姥姥眼裏是水,姥姥的眼裏就是蘚,淚,漫過蘚瞼是無聲的,姥姥無爭,只用那一頭早生的白髮送走了姥爺。姥姥從那以後沒事的時候就會站在小山頂上望向江南。

“飛鳥沒何處,青山空向人。”那凝望與相思水草一樣浸白了歲月。

轉年,姥爺聽舅舅説姥姥一個人帶這我媽過得清苦,動了惻隱,來小村接她們娘倆進城,姥姥未見姥爺,識文斷字的她讓舅舅轉交給姥爺一封信,過去的信箋大概叫做錦書,娟秀的小楷字錯落有致的寫着: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貞婦貴殉夫,捨生亦如此。

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紅格子的宣紙上有姥姥的淚,也染上了姥爺的,一滴一滴,像雨落在水裏漾起的漣漪。如同枯萎的瘦菊留下了痕跡。長大後,這封信輾轉落到了我的手裏,我的眼睛生生的疼了幾個夜晚。

姥姥更加信佛,而且開始吃素,不管是平時還是除夕,一碗清粥就是一日。

她開始遠離煙火,更加塵埃,她的眼神可以穿越黑夜,整夜整夜的不睡。

一日,她問還不懂世事的我“我能不能死?”

“能”

姥姥臉上欣慰的笑容象等待一場遠行。期待一場聖宴。

姥姥守着自己的諾言等待了一輩子,臨死就在一聲長長的歎息中欣然而去,我媽那聲絕望的哭聲驚醒了準備遠去的姥姥,她睜開眼睛看了看媽,一滴淚還清了她所留在這個塵世上一切的恩,怨。

美麗,稍縱既逝,如煙花過後的`灰燼。

姥姥的精彩算是那一生的守望。那凝望裏不知江對岸的人可知?

應姥姥的心願,我媽在她的墳前種了一株柳,柳擺生情,大概是姥姥想讓姥爺有朝一日能回來看她一眼,不管是冬夏,遠遠望去,都像她在招手。

姥姥死的時候,姥爺不曾來過。

我九歲的時候,忽爾一個下午一個老頭朝我們打聽父親的名字。

姥爺老了,開始回憶起往事,他的愧疚不在我姥姥身上,而是我媽,他覺得虧欠我媽的太多。我媽執意要帶他是看看姥姥,那棵柳樹遠遠的招搖,姥爺站在遠處止了步,他説每走一步都感覺鉛般重。

姥姥的一生是那樣的不完整,真如塵埃般低落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天,如同墳塋邊那一朵朵的瘦菊,在秋風裏潸然萎落。姥爺站在墳邊,撫了撫柳樹,扯了扯那些柳枝,那些往事大概也如風般吹了過來,姥爺不敢與墓碑上姥姥的眼睛對視,他的一個決定就這麼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柳擺晨風的招搖裏有多少痴痴的守望與沉寂後的愴冷。

墳前的瘦菊又在盛開,那花滿枝頭的美麗早已映不出姥姥的容顏。

後來姥爺也死了,被他的兒女葬在了江南,要與姥姥對視依然要那靈魂繞過山樑與那道江水。一座向南,一座向北。真應了那句:“溪花禪意,兩兩忘言。”

如拂去的塵埃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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