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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筠《更漏子》全詞翻譯賞析

温庭筠《更漏子》全詞翻譯賞析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

[譯文] 柳絲飄飄,春雨綿綿,滴漏之聲從遙遠的花外傳來。

[出自] 唐 温庭筠 《更漏子》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驚塞雁,起城烏,畫屏金鷓鴣。

香霧薄,透重幕,惆悵謝家池閣。紅燭背,繡簾垂,夢君君不知。

註釋:

迢遞:遠遠傳來。

畫屏:有畫的屏風。

香霧:香爐裏噴出來的煙霧。

謝家:西晉謝安的家族。這裏泛指仕宦人家。

紅燭背:指燭光熄滅。

夢君君不知:又作“夢長君不知”。

譯文:

柳絲纖纖,春雨濛濛,花上的雨滴地落下來,好像遠遠傳來銅壺的滴漏聲。遙天傳來大雁的唳叫,城上響起了烏鴉的啼鳴,莫不是被那滴漏聲驚起?只有那畫屏上的金鷓鴣依然如故,安祥恬靜。芳香的薄霧,透過重重簾幕,使閨中景象更加令人惆悵。在紅燭斜照,繡簾低垂的閨房裏,那位遠行人又怎知道這女子夢裏悠長的思念?

賞析一:

這是一首以閨怨為主旋律的“小夜曲”。

上片寫漏聲觸動女主人公的離思。“柳絲長”三句移情入景,頗具象外之致。“春雨”、“藥外”,點出這是極易引人愁思的仲春時節。而“柳絲”,則是習見於唐詩的意象——李白《勞榮亭》:“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劉禹錫《楊柳枝詞》:“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韋莊《台城》:“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因而,以“柳絲”起筆,能引發讀者的聯翩浮想。這裏,“柳絲長,春雨細”,實際上既是刻劃春景,也是形容漏聲,同時還是比況女主人公的離思:它長如柳絲,細若春雨,纏綿,柔韌,難以挽斷。這三句暗示了女主人公的夜長無眠:只有失眠的人才對這又遠又細又長的漏聲如此敏感(“迢遞”,遠也)。“驚塞雁”三句則是説,這漏聲能驚起關塞外的大雁和城堞上的烏鴉,只有“畫屏金鷓鴣”不為所動。“雁”前冠以“塞”,便有了特定的含義,成為邊地的代表性景物。女主人公的心上人無疑正戍守在那“塞雁”、“城烏”驚起的地方。這漏聲既然能驚起“塞雁”和“城烏”,當然也會驚起她的心上人了。那麼,此刻他是否也愁思縈懷,情不自已呢?細加體會,其中包含着多少關切、繫念之意?這裏,“驚塞雁,起城烏”兩句都是動賓句式,“畫屏”句卻不着一個動詞。看來,唯有“鷓鴣”此刻還在酣睡。這或許是因為它“雙雙”成對、無憂無愁吧?張惠言《詞選》認為這三句“言歡戚不同。”陳廷焯《白雨齋詞語》也説“此言苦者自苦,樂者自樂。”如果這“畫屏金鷓鴣”確有寓意的話,那麼,作者這裏實際上是在抒發“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感慨。可以想見,當女主人公從塞外收回她的思緒,而將目光移向畫屏後,一定會對那“雙雙金鷓鴣”產生些微的惱怒和嫉妒。

下片寫女主人公的愁思與夜俱深。“謝家池閣”,是“小樓高閣謝孃家”的省稱,指代女主人公的居所。“香霧薄,透簾幕”,既是景語,也是情語:這茫茫夜霧,正象徵着女主人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愁思。夜霧穿簾入幕,愁思銘心刻骨。此時此刻,女主人公必然會感到寒意襲人——寒意,與其説是起自茫茫夜霧,不如説是起自她似煙似霧般迷離悵惘的心境。“紅燭背,繡簾垂”,也是借景傳情之筆:女主人公之所以吹滅紅燭(“背”,猶滅),大概是因為紅燭易使她回憶起當日紅燭高燒,“言笑晏晏”的情景,而不勝今日的淒涼,孤寂吧。而她之所以在這尚無蚊蟲侵擾的春季便垂下帳簾,大概也是想用這層輕紗隔絕那茫茫夜霧和夜霧般的莫名惆悵,也隔絕帳外所有讓她觸景傷情的景物,如“畫屏金鷓鴣”之類吧?因而,“紅燭背,繡簾垂”這一乍看並無意義的簡單動作,實際上也曲折地反映了女主人公複雜的心理活動,結句“夢長君不知”感歎自己的相思之情無人知曉,隱隱流露出對久戍不歸的丈夫的哀怨,意味深長,情思搖曳。夜正深,曲未終,女主人公縱然入夢,怕也只能夢見“幾許傷心事”而益增惆悵吧?

賞析二:

這首詞是一首抒寫女子春夜相思愁苦的春怨詞。

詞的上片寫女子春夜難眠的情狀。作者由景寫起,以動寓靜。柳絲亦如情絲,細雨亦濕心田,如此長夜,思婦本已難眠,卻偏偏總有更漏之聲不絕。“驚”“起”雁、烏,更驚起獨守空房的相思女子。寂寞中聽更漏聲,彷彿石破天驚,甚至連畫屏上的鳥都已被驚起,女子的朦朧情態一掃而空,惆悵更重。上片寫景似乎單純,但處處都可見情,“驚”“起”的氣氛籠罩全片,為下片的敍寫情懷做了極好的鋪墊。

詞的下片直接寫人,以靜寓動。香霧雖薄卻能透過重重的簾幕,正像相思的惆悵揮之不去,驅之還來。過片三句寫盡了閨中女兒悵惘寂寞的心思。最後三句説,任紅燭燃盡,把帳帷落下,本以為可以不再聽、不再看便不再思了,未料想,相思卻入夢,只是夢裏有君君不知啊!下片寫人兼寫境,以女子的心境來寫女子的環境,實際上暗中寫出了“君”的無情和冷漠,由“君”的“不知”更寫出了女子的“惆悵”和悽苦,是以情視景、以景見意的寫法,委婉含蓄。

全詞動中有靜、靜中寓動,動靜相生,虛實結合,以女子的情態反映相思之情的無奈和愁苦,語輕意重,言簡情深,含蓄藴藉,曲致動人,是婉約詞的風格。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庭筠工於造語,極為綺靡,《花間集》可見矣。《更漏子》一首尤佳。

胡元任雲:庭筠工於造語,極為奇麗,此詞尤佳。《花間集評註》引尤侗雲:飛卿《玉樓春》、《更漏子》,最為擅長之作。

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更漏子》與《菩薩蠻》同意。“夢長君不知”即《菩薩蠻》之“心事竟誰知”、“此情誰得知”也。前半詞意以鳥為喻,即引起後半之意。塞雁、城烏,俱為驚起,而畫屏上之鷓鴣,仍漠然無知,猶簾垂燭背,耐盡淒涼,而君不知也。陳廷焯《白雨齋詞話》:“驚塞雁”三句,此言苦者自苦,樂者自樂。

賞析三:

《更漏子》為夜曲。本篇所寫的正是一位深閨女子夜聞更漏聲引發的相思與惆悵。

上片全都圍繞“漏聲”來寫。起首三句“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以柳絲之長、春雨之細烘托漏聲。細雨輕風中,柳絲悠悠飄拂,花外傳來點點更漏。萬籟無聲的靜夜裏,漏聲聽來往往感到其聲悠遠渺茫,彷彿傳自花外某一遙遠的地方,故有“花外漏聲迢遞”的感覺。“迢遞”指雨點聲連續不斷。雨絲之於柳絲,雖為物不同,卻都是纖細之體。二者交織在一起,意象密集,情致纏綿。暗夜中不可能看到纖纖柳絲,但深閨之人耳接細雨之聲,因日間所見的景象和經驗產生自然聯想,腦海中便浮現出飄拂在細雨中的柳絲。悠遠綿長的點點滴漏聲,一時也彷彿從室外傳來,和微微細雨、裊裊柳絲融為一體,造成一種輕柔、纖細、深永而又帶有迷惘情調的氛圍,以表現女子長夜不寐、愁聽漏聲時深長柔細的情思。在情景交融之中,柳絲、雨絲之於情思,漏聲之於心聲,也就渾然莫辨了。 “驚塞雁,起城烏,畫屏金鷓鴣。”雨夜漏聲之中,傳來塞雁城烏的鳴叫聲。從長夜不寐者聽來,彷彿是這“漏聲”所驚起的。這雖和實際情形不符,但就特定情景中的主人公來説,卻是感覺中的真實。靜夜懷人,相思無寐,本來隱約細微的更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感覺印象中遂不覺將漏聲放大了許多倍,真切地表達了女主人公寂寥、悽清和不寧的心理狀態。而後“畫屏金鷓鴣”一句乍讀很覺費解。對此,張惠言説:“三名言歡戚不同。”陳廷焯《白雨齋詞語》也説:“此言苦者自苦,樂者自樂。”這是有道理的。比照温詞菩薩蠻中“雙雙金鷓鴣”一句,我們就明白這裏為何歡戚不同了:畫屏金鷓鴣不驚也不起,是因為它們成雙成對,無憂無愁。近人李冰若在《栩莊漫記》中評:“全詞意境尚佳,惜‘畫屏金鷓鴣’一句強植其間,文理均因而扞格矣!”其實不然,正是這一句反襯了女子的孤獨無依。

下片寫女主人公的愁思與夜俱深。“謝家池閣”,指代女主人公的居所。“香霧薄,透簾幕”,既是景語,也是情語:這茫茫夜霧,正象徵着女主人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愁思。夜霧穿簾入幕,愁思銘心刻骨。此時此刻,女主人公必然會感到寒意襲人。這寒意與其説是起自茫茫夜霧,不如説是起自她迷離悵惘的心境。“紅燭背,繡簾垂”,也是借景傳情之筆:女主人公之所以背對紅燭,低垂繡簾,想借尋夢來暫解惆悵。背對紅燭,大概是因為紅燭易使她回憶起當日紅燭高燒,言笑晏晏的情景,而倍感今日的淒涼孤寂。而她低垂帳簾,大概也是想用這層輕紗隔絕那茫茫夜霧,也隔絕帳外如“畫屏金鷓鴣”之類讓人觸景傷情的景物。因而,“紅燭背,繡簾垂”實際上也曲折地反映了女子複雜微妙的心理活動。結句“夢長君不知”一句意味深長,感歎自己的相思之情無人知曉,隱隱流露出對久戍不歸的丈夫的哀怨。夜正深,曲未終,那在外的遠行人是否也象自己一樣,夜雨聞漏,耿耿不眠呢?恐怕自己的相思乃至長夢,對方根本就不知情呢。一個“長”字,足見情思的幽微深長,夢境的纏綿繾綣,正如葉嘉瑩《嘉陵論詞叢稿》中説:“怨而不怒,無限低徊。”

這首詞由花外漏聲引出春夜思遠,無邊惆悵,切入自然,傳寫有序。塞雁、城烏因漏聲迢遞而驚起,均為擬想之景,合理入情;而屏上的金鷓鴣依然如故,於一動一靜間寓有情與無情。下片為閨房陳設,“惆悵”與“夢長”互為因果,愈見其思之苦之痴。這首更漏子詞綺豔含蓄,引起內心之中那種最纖柔、最委曲、最敏鋭的一份感受,這正是“境生象外”的藝術魅力。正因為詞中形象可以營造境界、啟發人的深思、聯想,所以才會有“作者之心未必然,而讀者之心何必不然”(譚獻《復堂詞錄敍》)的審美現象。而詞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其不朽的魅力,永遠存在於“以吾身入乎其中而涵泳玩索”(況周頤《蕙風詞話》)的過程之中。 “畫屏金鷓鴣”一句,被王國維《人間詞話》用以概括飛卿詞的詞品與特色,可見此詞向為人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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