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讓人肅然起敬

《晚安，媽媽》是戲劇史上唯一的演出時間與情節時間絕對同步的名劇，台上掛着的那隻鍾一直在告訴觀眾這一點。我上課常講到這齣戲，也曾多次看過同名電影，但在昨晚看演出之前卻有點擔心。這部超級現實主義的美國當代劇中國演員能演好嗎？而且是在大劇院小劇場那個跟觀眾近到幾乎伸手可觸的舞台上？

我還是坐在第一排，清清楚楚看到是幾乎沒有化裝的徐幸和李宗華倆人在演繹一個當今美國的故事。不料十五分鐘以後，我就完全進戲了。這個極寫實的戲有着極大的張力，女兒告訴媽媽她要自殺，就在今晚，兩小時以後。她不是耍花招——媽媽倒真希望那是花招，可惜不是，必須趕快想辦法阻止女兒！

一般人很難想象一個嚴肅地討論死的戲會有那麼多幽默。這個戲感人，但一點也不煽情，觀眾還笑了好幾次。傑西要死並不是捨己為人，卻仍然令人欽佩，她提出了一個人們喜歡迴避的問題，好死真的不如賴活着嗎？近年來我們越來越強調生命的珍貴，這當然是大好事，但人本主義也在與時俱進，生命還有質量的區別。活着固然重要，但必須活得有尊嚴。由於醫學上的原因加上社會的原因再也得不到生命的快樂，傑西決定自己來選擇“下車”的時間。這個“個人的”決定不但不容於教會，任何媽媽也都不會接受，但劇作家瑪莎·諾曼卻把這個驚世駭俗的主題寫得讓人肅然起敬——她也是繼承了西方悲劇的`一個老傳統，用死來表現人的尊嚴。人固有一死，死未必意味着悲哀，死也可以催人向上，甚至不一定要是英雄的死。

導演周可從美國進修回來不久，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寫實功力。這個戲導得非常細膩，層次分明。李宗華噙着眼淚的努力的笑把媽媽的絕望和希望表現得淋漓盡致；徐幸也把傑西的平靜和激情結合得很好。我不但徹底打消了最初的擔心，還要高興地告訴人們，上海也有一流的現實主義的導演和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