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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詩中的頂峯

《春江花月夜》:詩中的頂峯

引導語:大家從《春江花月夜》中讀懂了什麼,是不是隻是描寫景色的?來學習下文,大家就知道關於《春江花月夜》的其他知識了,歡迎大家閲讀

《春江花月夜》:詩中的頂峯

聞一多先生在1941年完成的唐詩研究名篇《宮體詩的自贖》中,稱讚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為“詩中的詩,頂峯上的頂峯”,給盡溢美之詞。其實,聞一多先生在《宮體詩的自贖》裏,對初唐至初、盛唐之交的詩人盧照鄰、駱賓王和劉希夷也很賞識;而他特別推崇張若虛和他的《春江花月夜》,大致有三方面的原因。

 《春江花月夜》形象地反映出“少年詩人”的宇宙意識

在張若虛(約660—約720)之前,盧照鄰的《長安古意》、駱賓王的《帝京篇》和劉希夷的《代悲白頭翁》都在思考世象變遷,物換星移,其中《代悲白頭翁》更為突出。是詩又尤以“今年落花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兩聯最為著名。陳文華特別指出後一聯“以花落可復開來反襯青春之不返,既抒發了歲月易逝、人生易老的感傷之情,又寄寓着‘生命有限,大自然卻是永恆的’這樣一個哲理”。傳説當時的一位著名詩人宋之問(也是劉希夷的舅舅)竟為此聯傾倒,懇求劉希夷將它的著作權轉送自己名下。劉希夷不肯。宋之問惱羞成怒,便使奴僕用裝滿泥土的口袋將外甥活活壓死了。(參見《大唐新語》卷八)此時距劉希夷作《代悲白頭翁》不到一年。“明年花開復誰在”一問竟成為讖語!

縱觀《代悲白頭翁》,雖然已藴含着詩人的時間意識和生命意識,卻畢竟使人過於傷感。而與劉希夷同時代而稍晚的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則少了些傷感,多了些歡愉;而在對時間、生命與宇宙的探求上則更進一層。您看《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

詩人向人們展示出一片清明澄澈的天地,將人們引人一個純潔靜謐的世界,思考人生的哲理、時間的意義,也探索宇宙的奧祕、生命的起源。更重要的是,詩人在完成了這些思考和探索後,又將筆觸指向人間:“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祝願世間花好月圓,有情人和和美美!對此,聞一多先生在《宮體詩的自贖》裏驚歎道:“更夐絕的宇宙意識!一個更深沉,更寥廓,更寧靜的境界!在神奇的永恆前面,作者只有錯愕,沒有憧憬,沒有悲傷。”“他得到的彷彿是一個更神祕的更淵默的微笑,他更迷惘了,然而也滿足了。”“這裏一番神祕而又親切的如夢境的晤談,有的是強烈的宇宙意識”。40年後,李澤厚先生在《美的歷程》中更深入地探析了《春江花月夜》的宇宙意識。他寫道:

它顯示的是,少年時代在初次人生展望中所感到的那種輕煙般的莫名惆悵和哀愁。春花春月,流水悠悠,面對無窮宇宙,深切感受到的是自己青春的短促和生命的有限。它是走向成熟期的青少年時代對人生、宇宙的初醒覺的“自我意識”;對廣大世界、自然美景和自身存在的深切感受和珍視,對自身存在的有限性的無可奈何的感傷、惆悵和留戀。人在十六七歲或十七八歲,在似成熟而未成熟,將跨進獨立的生活程途的時刻,不也常常經歷過這種對宇宙無垠、人生有限的覺醒式的淡淡哀傷麼?它實際並沒有真正沉重的現實內容,它的美學風格和給人的審美感受,是儘管口説感傷卻“少年不識愁滋味”,依然是一語百媚,輕快甜蜜的。

李澤厚在這裏點出了聞一多先生藴含在《宮體詩的自贖》裏想説而又未及説的所謂“宇宙意識”的擁有者——即所謂“少年詩人”對人生、對未來、對整個世界積極的探索精神、進取意識。《春江花月夜》最為形象地反映出領大唐文化風氣之先的少年詩人蓬勃向上的精神風采,使人歡快、鼓舞和奮進。難怪聞一多先生會把最絕妙的讚辭慷慨地送給《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最早展示了大唐帝國蒸蒸日上的生動氣象

在《春江花月夜》裏,處於上升時期的大唐帝國有如明月朗照,活色生香;有如江海合流,大氣氤氲;有如春花春水,芬芳歡悦。它反映出初、盛唐之交廣大國民弘廓博大的胸襟與和衷共濟的面貌以及真誠美善的人文關懷。這自然也是那時的詩人羣體,主要是少年詩人羣體的普遍胸懷與面貌。而這是與初、盛唐之交的綜合國力及人文環境息息相關的。

武則天過世後的第八年(即712年),她最鍾愛的孫兒李隆基在長安武德殿登上帝位,是為玄宗。李隆基繼續堅持自太宗、武則天以來的基本國策,在“貞觀之治”、“武周革命”的基礎上,將唐朝國力推到極盛的頂峯時期。這就是杜甫在《憶昔》中所描述的開元盛世景象:“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也是李白筆下所誇耀的煥赫風光:“魚鹽滿市井,布帛如雲煙”(《贈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我們再看稍晚於張若虛的盛唐詩人王灣的《次北固山下》:

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

明人胡應麟在《詩藪•內編》裏説:“海日”一聯“形容景物,妙絕千古”。唐人殷璠於《河嶽英靈集》中評論説:“‘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詩人已來少有此句。張燕公(張説)手題政事堂,每示能文,令為楷式。”

是詩之所以為盛唐國人所看重,就是因為它較為準確地把握住時代的脈搏,傾吐了人們的心聲。其實,類似的詩歌在盛唐詩人筆下是有如泉湧(如張九齡《湖口望廬山瀑布水》、王之渙《登鸛雀樓》、李白《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但最早開啟先河,最早捕捉到上升時期的大唐帝國江山“多嬌”內涵(既包括了美麗動人的自然風光,更包括了開明開朗的社會氛圍和人文情懷)的,則毫無疑問,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它領盛唐詩歌之先,最早將鮮花和美酒獻給盛唐。

它用飽滿的筆觸、火熱的激情將大唐帝國蒸蒸日上的生動氣象展示得那樣從容不迫而又美妙深邃。它既像一軸淡雅幽香的水墨長卷,更像一位集天地之靈氣的青春少女。難怪聞一多先生會把最浪漫的祝辭高興地送給《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為宮體詩贖清了百年的罪

“宮體”詩之名,最早出自《梁書•簡文帝本紀》。又據《梁書•簡文帝本紀》等記,南朝梁簡文帝蕭綱為太子時,與徐摛、徐陵及庾肩吾、庾信等人在東宮互相唱和。其作品內容多為宮廷生活和男女私情,形式上則追求詞藻靡麗,綺錯雕琢,“時號‘宮體’。”至唐初太宗、高宗,仍好寫宮體詩,喜吟風花雪月。弘文館學士上官儀則以婉媚工整的“上官體”以迎和,更使宮體詩繼續風靡。與此同時,“初唐四傑”(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劈空出世,向宮體詩發動了勇敢衝擊,將詩歌從狹小的宮廷引向市井,從高冷的台閣推向社會。特別是盧照鄰和駱賓王,更是將七言古詩推向成熟階段。聞一多説:盧照鄰的七古鉅製《長安古意》“放開了粗豪而圓潤的嗓子”,“真有起死回生的力量。”“他是宮體詩中一個破天荒的大轉變”,是“以更有力的宮體詩救宮體詩”;而駱賓王的《代女道士王靈妃贈道士李榮》,“那一氣到底而又纏綿往復的旋律之中,有着欣欣向榮的情緒。”盧、駱的成功,“要緊的是背後有厚積的力量撐持着。這力量,前人謂之‘氣勢’,其實就是感情。有真實感情,所以盧駱的來到,能使人們麻痺了百餘年的心靈復活。”繼四傑之後,陳子昂更是橫制頹波,直追漢魏風骨,高舉詩歌革新的大旗,“開闢了唐代詩歌反映社會現實的廣闊天地。”

在聞一多先生看來,寫出鮮活靈潑、充滿生命活力的《春江花月夜》的張若虛,在唐代詩歌革新的轉折時期,是超出於盧、駱、劉(希夷)而堪與陳子昂比肩的關鍵人物。他在《宮體詩的自贖》裏説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這是詩中的詩,頂峯上的頂峯。從這邊回頭一望,連劉希夷都是過程了,不用説盧照鄰和他配角駱賓王,便是過程的過程。至於那一百年間樑陳隋唐四代宮廷所遺下的那份最黑暗的罪孽,有了《春江花月夜》這樣一首宮體詩,不也就洗淨了嗎?向前替宮體詩贖了百年的罪,因此向後也就和另一個頂峯陳子昂分工合作,清除了盛唐的路——張若虛的功績是無從估計的。

難怪聞一多先生會把最崇高的頌辭大方地送給《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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