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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沈從文與《邊城》

解讀沈從文與《邊城》

沈從文一生寫下很多部小説和散文集,但是在他眾多的作品之中,《邊城》則佔據着最重要的位置。可以毫不誇張地説,正是《邊城》奠定了沈從文先生在文學史上的歷史地位。下面小編給大家帶來沈從文與《邊城》的解讀。

解讀沈從文與《邊城》

解讀沈從文與《邊城》

鳳凰,瞭解鳳凰,是從沈從文開始的。1902年12月28日,我國著名作家、歷史學家、考古學家沈從文先生誕生在鳳凰古城中營街的一座典型的南方古四合院裏。四合院是沈從文先生曾任清朝貴州提督的祖父沈宏富於同治五年(1866年)購買舊民宅拆除後興建的,是一座火磚封砌的平房建築。四合院分前後兩進,中有方塊紅石鋪成的天井,兩邊是廂房,大小共11間。房屋系穿鬥式木結構建築,採用一斗一眼合子牆封砌。馬頭牆裝飾的鰲頭,鏤花的門窗,小巧別緻,古色古香。整座建築具有濃郁的湘西明清建築特色。二十年代就蜚聲文壇,被譽為“中國第一流的現代文學作家,僅次於魯迅”(金介甫Jefferey ley著《沈從文論》)的沈從文先生在這裏度過了他充滿傳奇色彩的童年。

沈從文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是奉獻的一生。他1917年到1922年漂游在湘西沅水流域;1923闖入北京,1923年至1928年在北京以寫作謀生;1928年至1930年,在上海中國公學任講師,兼《大公報》、《益世報》等文藝副刊主編;1931年至1933年在青島大學任講師;1934年至1939年在北京主編全國中小學國文教科書;1939年至1947年在昆明西南聯合大學任教授;1947年至1949年在北京大學任教授;1950年至1978年在北京中國歷史博物館任文物研究員;1978年至1988年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所任研究員。沈從文先生的文學作品《邊城》、《湘西》、《從文自傳》等,在國內外有重大的影響。他的作品被譯成日本、美國、英國、前蘇聯等四十多個國家的文字出版,並被美國、日本、韓國、英國等十多個國家或地區選進大學課本,兩度被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評選侯選人。沈從文先生不僅是著名的作家,還是著名的歷史學家、考古學家,他撰寫出版了《中國絲綢圖案》、《唐宋銅鏡》、《龍鳳藝術》、《戰國漆器》、《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等等學術專著,特別是鉅著《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影響很大,填補了我國文化史上的一項空白。

沈從文在創作思想上,主要是注重湘西地域性的古樸民風、淡淡的鄉情,突出一種原始典雅的人性美。他極力探索下民的風雨人生,揭示人生規律。他的着筆點在渡口、碼頭、石板街、店鋪、石拱橋、山間人家、水上船民。這一切都是在他逃學與從軍的特殊學習方式中習得的。

讀沈從文的作品既有山風撲面、爽心潤肺之感,又覺有水性柔美、滴水穿石的鋼強之情。春季山風可 是他的風度,水的品格與性情是他的處世之道;看得出温柔中的倔強與倔強中的温柔緊密地結合。當一個多災多難的國家深受殘蝕的時候,他用一種自然美去點化 它,以喚起千百萬民眾為美好生活而奮鬥。他同樣用這一手法,呼喚一個愚昧民族心靈上的覺醒。在他那一串串的字符中,看不到刀光劍影,更嗅不到戰火消煙,然 而在平靜的水面下湧動着濁流,在盛開的玫瑰花中帶有尖尖的刺角。讀者可感熱情洋溢之中的憂慮,幽默後面的隱痛,微笑之間的悲涼。正如金介甫説:“沈從文的 鄉愁就像辰河一樣靜靜地流在中國的大地,流動在他和他的民族記憶中的是一條染紅的河流,是一腔斬不斷的鄉愁,是一種古老情緒的振顫,是民族使命感與責任感的體現。”

《邊城》是中外讀者交口稱讚的精美的藝術品之一,是沈從文小説的代表作。作品主要是以30年代 湘西的社會為背景,以湘、渝、黔邊交界的茶洞渡口為描述對象,以老船公和外孫女的生活經歷為載體,把湘西樸實的民風及獨特環境中那種人性美表現得淋漓盡致。在一條清澈見底的茶洞河畔的渡口中,住着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船公和他的外孫女。他們任風吹雨打,長年累月擺渡,護送日月星辰,過着山裏人寧靜的生活。隨着歲月的流逝,外孫女翠翠慢慢長大了。奔波於湘、黔、渝做生意的船總順順的兩個兒子大佬天保和二佬儺送,在翠翠爺孫倆護渡中,兄弟倆不約而同地愛上了翠 翠,而翠翠的心裏只有儺送。爺爺不知外孫女的心思,二佬的雙親也猜不透年輕人的心,按照苗家人的禮節,把翠翠“放話”給大佬天保,為二佬儺送也物色一個富 家的千金,並有碾房作陪嫁。但儺送寧願要渡船也不要碾房。在河邊游水長大的天保懷着重重心思竟然在一次乘船外出中溺水身亡,儺送悲痛不已,外出未歸。老船 公在一次山洪中謝世,在鄉親們的幫助下埋葬了老船公。翠翠依然在渡口的船中靜靜地等待着儺送的歸來。

《邊城》中人物的塑造是以湘西30年代那真摯、樸實的山民為原形而設計出來的。作品的主人翁翠翠是一位美麗、聰明、大方的苗家姑娘。她能歌善舞,過着無憂無慮的清平生活,只有當愛情的潮水兇湧而來時,自己才覺得彷徨不安,這恰恰構成一幅苗家姑娘從少年走向成熟的人生畫卷。老船伕是一個為人厚道善良、勤勞樸實、待人誠實、勤勤懇懇、樂於助人又富於敬業精神的苗家阿公。他以苗家老人特有心境來關心下一輩。在翠翠的終身大事上雖然操心,但還是由“翠翠自己做主”,塑造了一個開明、自主的老人形象,説明苗家人千百年來婚姻的自由。至於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是愛情生活中蕩起的漣漪,更能增添故事的曲折性和趣味性。天保、儺送兄弟倆的勇敢、剽悍、誠懇,富有進取精神,撐船下海,肩挑背馱,樣樣在行,那典型的苗家後生形象浮現在眼前。當地有權有勢的富户船總順順,出船下海也是一馬當先,與夥計也如親戚朋友之一般。就連奸詐的商人屠户,當老船伕站在攤前時,也要有意給 他多砍點或贈送一刀肉。沈從文筆下完完全全是一副老少無欺、理想化的人間天堂。這種山美、水美、人性美融為一爐的寫作手法不是該篇獨創,在他不少作品中亦 有。從而證實他自己説的:“用一枝筆來好好保留最後一個浪漫派在20世紀生命取予的形式”,達到自己理想化的藝術境界。

在這裏,自然不是人們慾望索取的對象,而是處於與人類一樣獨立平等的地位。禽獸會做夢,草木能談吐,邊地茶峒獨有的山光水色、地域風貌、地方風物、民風民俗等都是有靈性的存在,它們不僅賦予了人類以生命,而且它們的靈性與人類的靈性也是互動和相互依賴的。

比如翠翠。小説中翠翠的一出場,作品就有一段精彩的描寫:首先寫翠翠常年跟隨祖父在渡船上生活,披星戴月,皮膚自然變得黑中泛紅,顯示出力與美。其次以 觸目的青山綠水與清明如水晶的眸子相對映,描繪明亮而幽深的眼睛,勾勒出純潔而可愛的少女形象。進而以“黃麂”喻人,自然既養育她又教育了她,為人天真活 潑,處處儼如一隻小獸物。人又那麼乖,和山頭黃麂一樣,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愁,從不動氣。作者選取了自然環境中的三種典型事物,把一個勤勞、善良、 聰明、純潔的山村少女形象描摹得像浮雕一樣突現在讀者面前,這裏把人與自然融合在一起寫,找到了湘西少女翠翠的生活特點,既根源於自然、符合自然,又超越自然。這種恬靜的自然環境陶冶了少女們的性情。生活

在湘西農村的鄉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終年以風雨為伴,與日月為伍,人與山與土地形成了一種天然聯 系,憑着雙手來向大自然索取生活資料。作者把翠翠與自然山川靈氣融為一體,使翠翠更加煥發出青春的氣息。在濃濃的詩情畫意中,良好的道德風尚,理想的人物範型也凸現出來了。

這樣的例子太多了。《邊城》把這一切巧妙地編制在一起,凝固在個人之外的場景因而也更具典型意義。

小説是用情節來推動故事發展的。《邊城》中的故事情節具有獨到之處,人物的命運完全是依照苗鄉 的生活規律而鋪張安排,儘量捕捉自然界與社會中永遠留在記憶中的生活物象,像繪製珍珠圖景那樣拼湊粘合起來,一層層地深入,一層層地向縱深發展,以小見大,以虛見實。在處理人物命運時玩了高檔手法。如人物春風得意時,卻盡情掩蓋那種喜悦心情,控制大起大落的分寸與尺度,不讓其達到癲狂的程度,可謂喜中不 盡喜;而命運操在險灘激流中時,作者儘量避開悲劇的正面衝突,借用次要人物的閒談而道出來,減少悲劇的淒涼程度,可謂悲中不見悲,減緩人們心裏承受的坡度,達到一種特殊的藝術效果。

濃郁的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是《邊城》的亮點。作者把人物揉進一個濃厚的風俗環境中,利用風俗 來鋪擺故事情節,活靈活現地展示湘西原始古樸的民族風俗。如清澈見底隨手可摸的小河,千百年來掛在河邊的苗家吊腳樓,穿着節日盛裝,男女老少立於河邊,人 山人海觀看一年一度端午龍舟賽,河邊水車、碾房、渡口,悠悠的月夜中傳來男女青年夜伴歌聲??令人神往,引起無限遐思。另一方面,《邊城》的成功與語言的 巧妙運用是分不開的。其基本語言是湘西方言。作品中儘量選用湘西精煉、樸實的語言,避開那些苦澀難懂、深奧費神的次方言土語,採用俗語和接近生活的口語, 就是比喻也是山民們經常看得見摸得着的事物,深入淺出,淺顯易懂。在語言的表達方面,做到新奇、狀物、傳神,讓讀者感到猶如一陣山風,清涼宜人。因此凌宇 先生在編《沈從文小説選》第二集中這樣評述:“所以這一切,作者企望用下層民眾中保留的健康、純樸、充滿活力的道德原素來救治虛偽、怯懦、自私的民族老化 症。??他看到了歷史演變的無情規律,眷念着鄉村社會樸素的人情美,但總是不斷地遭受現代‘文明’的洗刷和吞蝕。”從而達到他自己所説的“我的過去痛苦的 掙扎,受壓抑無可安排的鄉下人對於愛情的憧憬,在這個故事上,方得到排泄與彌補。”

作者極力地渲染人物的人性美,失去了階級性及人原本的醜惡的一面,這只不過是作者的一廂情願罷了。但這絲毫不減作品的藝術魅力,它不愧是苗族現代文學史上的一部優秀作品。生命是由身和心合而成的,其中以心靈為主體,邊城的人們在自然長期的融合中,早已形成了對自身的獨特觀照,賦予了自己生命一種獨特的意義。在邊城,生死 自然,愛恨自然,所有的人物,“各自有一個厚道然而簡單的靈魂,生息在田野晨陽的空氣。他們心口相應,行為思想一致。他們是壯實的,衝動的,然而有的是向 上的情感,掙扎而且克服了私慾的情感。對於生活沒有過分的奢望,他們的心力全用在別人的身上:成人之美”,這種給予自身的獨特觀照一代傳一代,生生不息。 年老的一代渡船老人、順順、楊總兵等,勤勞、善良、本分、敦厚??;年輕的一代天寶、儺送、翠翠也是正直、仗義,豪勇、乖巧??。在他們身上,都盡顯了與自然融為一體的超功利性、非社會化、自然性的詩情品質,展示了一種闊大、莊嚴、渾厚而又不失浪漫的品質。 比如渡船老 人,他五十年如一日的管理渡船,無論颳風下雨、寒暑春秋,他都

非常地忠於職守,雖然清貧,但從不貪心,有時候給他一些,他都一概極力退還,在不得已的情況 下所接受的一點好處,也總是想方設法地超量去報答,“凡事求個 心安理得”。比如書中有這段描寫:“翠翠,翠翠,幫我拉着那個賣皮紙的小夥子,不許他走!翠翠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當真便同黃狗去攔那第一個下山人。那人笑 着説:‘不要攔我!’正説着,第二個商人趕來了,就告給翠翠是什麼事情。翠翠明白了,更拉着賣紙人衣服不放,只説:‘不許走!不許走!’黃狗為了表示同主人的意見一致,也 便在翠翠身邊汪汪汪的吠着。其餘商人皆笑着,一時不能走路。祖父氣吁吁的趕來了,把錢強迫塞到那人手心裏,且搭了一大束草煙到那商人擔子上去,搓着兩手笑 着説:‘走呀!你們上路走!’那些人於是全笑着走了。翠翠説:‘爺爺,我以為那人偷你東西同你打架!’祖父就説‘他送我好些錢。我才不要這些錢!告他不要錢,他還同我吵,不講道理!’翠翠説:‘全還給他了嗎?’祖父抿着嘴把頭搖搖.裝成狡猾得意神氣笑着,把紮在腰帶上留下的那枚銅子取出.送給翠翠。”在這段描寫中,爺爺的憨態固執和天真在許多細節上層露無遺,而些微小事,又是反應莊嚴凝重,二者的反差,已經明示着人與自身的物慾關係,它們是那麼的單薄。

因為與自然的平等交流,天性上的互相依賴,這裏的人們在把自然當作活的`有機體來信仰佑護敬畏的同時,也消除了自身的物慾功利關係,人與人之間更是產生了和諧親近審美感受的嚮往和迴歸。《邊城》在展示人與人之間的親情、友情、愛情時,也處處注意充分表現這一點。

比如親情。渡船老人對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疼愛有加。十七年前,獨生女揹着他有了一個孩子後,他“卻不加上一個有分量的字眼兒,只作為並不聽到過這事情 一樣,仍然把日子很平靜地過下去。”後來,又毫不猶豫地負起.了撫養外孫女的責任,最大的心願是讓翠翠得到自由幸福的愛情。這種無私的親情的愛的展示,使 我們看到了祖祖輩輩、生生息息得以繁衍的血緣紐帶。

比如友情。這裏少的是人與人之間的自私狹隘、貪婪世故、陰險狡詐,多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寬闊 豪爽、光明磊落、正直道行。船總順順便是其中的總代表,他“大方灑脱”“喜歡交朋友,慷慨又能濟人所急”,對“因船隻失事破產的船家,過路退伍兵士、遊學 文人墨客”,“凡到了這個地方聞名求助的,莫不盡力幫助”。還有那當年向翠翠母親求愛遭拒的楊總兵,在渡船老人死後,不僅趕來幫忙,而且擔負了渡船老人的 重任,照看起了翠翠。這種友情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平等、一種相通、一種互為依賴關係的高層面的展示。

比如愛情。天寶愛翠翠,儺送也愛翠翠,他們不吵不鬧,不動干戈,也不憑藉自身地位向翠翠施加壓力,而是分別通過託媒搭橋的“車路”和唱歌傳情的“馬路”向翠翠求婚,展開自由平等的競爭。這種至情至性的方式也是人類要成為自然界中最高貴物種的前提之一。

凡此種種,視角在不同空間、時間、情緒、心理段落中穿插跳躍,淺淺深深,沈從文不動聲色地架構了一種生態系統。也因為這種人類系統中業已消亡的生態系統 的構建,沈從文成為了現代文壇上的一位風格獨特的作家,那麼,沈從文為什麼要架構這樣一種生態系統,意義或目的何在?因此有必要再探討一下《邊城》外的沈 從文。

我們知道《邊城》並非寫於湘西,而是寫於代表了皇城鄉土中國向現代中國轉換過程中的北京和最和國際接軌的現代大都市上海,是沈從文遠離家鄉,從

鄉下跑到 大城市,目睹了種種似乎聰明、穩重、尊重文明表面下隱藏的腐爛、庸俗、自私、小氣、功利,感觸到了極端物質化利益化之下“毀人於有意而無意中”的潛在災難 的降臨,體會到了現代文明進程中對人類內在生命的剝奪,他深深憂慮着人與自然的對立,人的本質在現代化進程中的消失淪落。因此當他再次反觀故鄉時,故鄉人 民自然不做作的真性情,藴藏着蓬勃生命力的民風民俗。清澈詩意的自然風光給了他一種新的生態創作視野,他超越了人與大自然、與周圍環境、與生存在地球上的 萬事萬物的征服控制的關係,終於從生態主義更高層次的角度建構了《邊城》。由此,才有了《邊城》出版題記時的這段宣佈,他説,他的這本書,是給那些“極關 心全個民族在空間與時間下所有的好處與壞處”的人去看的。請注意這裏的“空間與時間”,也就是説,沈從文極為強調的是《邊城》中構築的生態時空感,人類只 是自然生態系統中的一個組成部分,人類與自然之間存在着互動的整體關係,在這個整體關係中,人類是成員,而不是主宰,它的存在依賴着整體系統規律的調控, 而不是由人類來控制生態系統規律。惟有如此,人心才能得以淨化,人類才能生生不息,才能構建生態鏈的永恆世界。從生態整體系統規律出發,我們應當重新審視 以人類為中心的文明。 人既然屬於它的自然,便是自然整體圖景中的一個成員。“我的讀者應是有理性”.他在《邊城》題記中還這樣寫到:“這作品 或者只能給他們一點懷古的幽情,或者只能給他們一次苦笑,或者又將給他們一個噩夢,但同時説不定,也許尚給他們一種勇氣同信心J’’他在提醒我們要為自 然,為人類自身自然意識的覺醒,為重建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關係而寫作。我想這同樣也是今天我們再次解讀《邊城》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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