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幸福心情隨筆

不久前的一個暴雨天氣裏，醫院的內科門診部來了一對引人注目的夫妻。男的高高的個頭，傴僂着身子，趔蹶着一條腿，臉上縱橫交錯着數不清的溝溝壑壑，眉骨高聳，眼袋青青的似乎很長時間都沒有好好睡覺的模樣。看上去六十多歲的年紀。卻給人一種勞碌風霜、命運坎坷的感覺。女的，初打量雨衣包裹着的人看不出實際的年齡，面部的皮膚和表情都是平整而無皺褶的，一看就是那種無煩無惱無憂愁的主兒。剛來到二樓，男的顧不上自己身上滴滴答答的雨水，把隨手拿着的一隻裝了以前病歷的紅色塑料袋用嘴銜了，便忙着先為邊上的女人脱去雨衣，一邊動作一邊嘴裏含混着輕聲慢語道“乖，把手縮進去。”説着，又騰出一隻手，指揮着女人轉過了身子。老半天的功夫，男人終於把女人的雨衣脱下了，接着又隨手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雨衣，拿着兩件雨衣他走到邊上用力地甩了幾下，又忙不迭地走到了女人的身邊，拿下嘴裏銜着的塑料袋，挽起了女人的手走到分診台前問道“對不起，這兒是看專家的嗎？”等到回答説是的時候，他又堆起滿臉的皺褶，笑得彌勒佛似的請求着“這是我的老婆，我們今天是從很遠的鄉下趕來看病的，她腦子有點糊塗，能不能讓我們早點看醫生？”

這時候正是早上八點多鐘的時候，邊上圍了一大羣的人，他説完又轉過了搖擺着的身子看着大家，“請各位老少行個方便，我這個老婆有點嘿嘿，有點脾氣，今天是我費了好大勁才拽了來的。能不能？”

這時候，人們才發現那個女人的與眾不同，只見她歪着頭，歪着口，絲絲不絕如縷的口水從歪着的口角邊慢慢地延伸成一條小小溪流。一張臉似笑似哭，兩隻眼睛木木的沒有一絲靈氣，兩隻手的`十隻手指彎曲成不規則的形狀，手臂也是一隻高一只低的盤曲着，站在那裏手和腳沒有一刻兒的停頓，身上穿着的倒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半舊衣服。看到一大羣的人看着她，她嘴裏支支吾吾地嘟噥着言辭不清的碎語，兩隻手用力揪扯着男人的衣服，兩隻腳像踩高蹺似的趔蹶着就要往外走去，男人被動地後退了幾步，反身一手用力抓着女人，一邊傾斜着緊走幾步哄着“乖，你不是疼嗎？疼了就得看醫生啊，看了醫生，打針，吃藥了就不疼了，哦。”隨手用手背抹去女人口邊的口水往自己的褲腿上擦去

“打針，怕，怕，我不要。嗚嗚”女人一邊大幅度地揮動着手臂，一邊搖頭反對，嘴裏做出一副欲哭的樣子，眼睛卻盯着男人。

“好好，乖，不打針，哦，就看看。”説着，在眾人自覺讓出的小道上，由導醫領着，那個男人帶着女人走到了神經內科的門內。

一個小時後，男人手持病歷和處方帶着女人出來了，看看窗外的大雨還是沒有絲毫消停跡象，男人領着女人坐到了我面前的那排長椅子上去了。只見他輕輕地攏着女人的頭髮，對着女人哄着、説着什麼，女人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倚着他乖乖地坐着。我有點奇怪那個男人的舉動，看好了病怎麼不去配藥呢？我問着“醫生看了怎麼説？問題大嗎？藥房在樓下呢。”

“還好啦，她這是老毛病了，逢到陰雨天氣，她就嚷嚷着那條左腿疼，眼下又到了黃梅天，有時候我看着她都疼得哭了，心裏真是老大的不忍哪，家裏的藥都沒有了，所以趁着今天我帶着她再來看看，今天替她看了專家，配了藥，我也就放心了。等會兒下去的時候配了藥就可以直接走的，現在先讓她坐會兒，我替她按按腿。”男人喋喋不休地説着，他把手上的雨衣放在凳子上，就抬起了那女人的一條左腿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兩隻手熟練地一邊按摩一邊輕輕地敲打着，嘴裏問着“這樣好嗎？”

“嗯，嗯嗯。”看到女人點頭了，男人一邊笑着，一邊用一隻手在女人的臉上點了一下，又愛憐地撫摸了一下臉頰“看看，都疼得瘦了。”看到我一個勁地盯着他和老婆看，他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他告訴我，這是他六年前娶的老婆，老婆本應該是個正常人，只是小時候的一次驚風驚壞了腦子，連手和腳都有了後遺症。從那以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他大概也看出了我眼底的迷惑，自個兒“嘿嘿”了兩聲又接着道：自己家貧，再加上這條腿的緣故，娶不了老婆，一來二去的，年紀也越來越大，直到六年前遇到她。他笑着告訴我，你別看她這副模樣，對我親着呢，她知道我真心喜歡她，不管我去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情，她都會跟着我呢，娶了她也算是娶了一個伴，從前一個人的家現在有了熱鬧勁，我可以和她説説話，雖然她有很多時候是聽不懂的，不過她會對着我笑，她叫我哥哥。我用眼神述説了我的疑惑，他倒也理解了，又接着和我説，其實，她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不講究吃穿，不講究條件，只要吃飽穿暖和就行，對於我這樣的一個殘疾人，上天能夠把她送給我，已經是很滿足的了。我問他，你們有孩子嗎？他又笑了，搖搖頭告訴我，我已經五十多歲了，帶着她就夠了，再要孩子的話，以後我老了，就更難了。我又問他生活上的來源，他滿足地説，家裏養了一頭豬，三頭羊，新近大隊裏辦了一個福利廠，他可以帶着老婆去那個廠子裏幹活，説罷，他亮亮老婆和他身上穿的告訴我，“看看，連工作服都有呢，真的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了。生活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了。”他的開心和滿足是顯而易見的。聽着他的話，看着他的表情，突然的，有一個關於幸福的詞彙電光火石般跳進了腦海裏，這樣的情景，這樣的畫面算不算幸福？

很多時候，我們對幸福的定位都是浪漫甜蜜的，是那種心情舒暢的境遇和多彩愉悦的生活，辭海上對幸福的解釋是心理慾望得到滿足時的狀態。是一種持續時間較長的對生活的滿足和感到生活有巨大樂趣而自然而然的希望持續久遠的愉快心情。眼前的一對，我很難確定他和她對幸福的理解，但是，我真的覺得他和他是幸福的。看那女人。雖然她連最基本的生活都不能瞭然，甚至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但她卻是確確實實的幸福着，你看她一條腿擱在老公的大腿上，嘴裏依依呀呀地快樂着，頭歪着，眼睛定定地盯着自己唯一的依賴。那一種放心和信任一覽無遺地表露在整個的面孔上。

再看看那個男人，他愛撫地在那條腿上按按捏捏，嘴裏自言自語着“只要不是什麼大病，我就放心了。”有人説，人之幸福在於心之幸福。在他看來，今生娶了老婆，有了伴，有了説話的人，有了聽話的人，有了一個家，那就是幸福。

想人海蒼茫，又有多少人為了追求意境中的幸福而不惜絞盡腦汁，然，紅塵滾滾中，又有多少人真正地感知了自己的幸福呢，君不見豪華的酒店裏，葡萄美酒夜光杯，舉杯邀月強説愁，君不見羽衣羅裳裹輕狂，娉婷裊裊舞張揚，口口聲聲説着富貴的不幸，哀歎着高雅的寂寞。酒足飯飽裏，晃着混沌的腦袋唱着《幸福在哪裏》的歌曲，綠徑幽道里，腳踩着落葉悲切切。

有時候幸福和慾望是一對孿生姐妹，又是一對充填了些許物件的氣球，我們假設一隻球的裏邊充填的是幸福，而另一隻則充填了慾望，試想一下，當那隻充填了慾望的氣球無止境地龐大的時候，邊上那隻儲存了幸福的氣球豈不是被擠壓得不見了蹤影了嗎？

傳説摩天輪的每個盒子裏都裝滿了幸福。當我們仰望摩天輪的時候，就是在仰望幸福。幸福有多高，摩天輪就有多高。當我們渴望得到幸福但幸福又遲遲沒有到來的時候，試着坐上摩天輪等待它慢慢升高，直到最頂端。俯視所看到的一切，其實我們所要的幸福很簡單。從那裏往下看，人都很渺小。我相信，世界雖大，但總有屬於我們簡單的幸福。

匆匆人生路，我們有太多的無奈，太多的不得已和太多的渴求，那麼看到眼前的這一對，想想自己的處境，假如讓我們和這一對感覺着幸福的人相比較我們的幸福會多大？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悄地停了，男人牽着女人的手慢慢地站起了身子，微微地向我拱身打了個招呼，帶着他的老婆走下了樓梯，我俯身下望，兩個人就像是整個門診大樓的一道獨特的風景，牽着手排隊，牽着手繳費，牽着手拿藥，又牽着手出了門，我想，也許最簡單的就是我們最需要的，這就是簡單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