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當隨筆

我自小在梨園長大，在台上亦有十餘年。每每華服加身，清歌亮嗓，暖黃的燈光將我包圍，我便知我不再是我，而是霸王，是張生，是竇爾敦，是舞台的王......

師父過去總是對我説：“你是名伶，你可擔當着振興咱戲班的重任啊！”過去我確實如此，無論是下鄉，還是進城，我一招一式，一個亮相，一個轉身，都會贏來滿堂喝彩。票友們常在我下台後拉着我不放，我也經常在廣場教他們吊嗓下腰，彼時我將我擔當的責任做的很好。

而今我卻常常吃不飽飯，住筒子樓，吃方便麪。最貴的衣服便是那套 《霸王別姬》 的戲服了。我只得自嘲：“你也是個段小樓！”

我還是喜歡在涼風習習的夜晚看過往的人羣。不知從何開始，很少有票友在廣場吊嗓，取而代之的是花裏胡哨的街舞，巨大的聲響衝擊着我的耳膜，我趕緊逃離這個令我恐懼的地方。

那天我找到了工作。國家規定京劇要進課堂，師資尷尬，有人就找到了我。我啐道： “現在的孩子，誰還聽這？”但為了生計，我還是硬着頭皮去了。

進了教室，有的孩子塞着耳機有的玩手機，就是沒入看我。我頓了頓，道：“從今天起，你們擔當着復興京劇的責任！”

頓時鴉雀無聲，轉而卻又笑開了鍋…

接下來的四十五分鐘我不知道是怎麼度過的，唱了兩段，學生倒是饒有興致的聽了，又或許，他們只是將我當成戲子罷了。

回了家，細想這些年，戲班子早已散了，滿大街都是流行歌手的音樂，流行音樂和娛樂綜藝早已佔據了人們的精神世界。甚至我，也常常將自己麻醉在那些千篇一律爛俗不堪的綜藝節目裏。我在憂慮，因我是擔當了一些東西，我有時的確想放下這幅擔子，但我終是不捨得。

我每天還是去學校上班，令我驚喜的是，願意跟我學的孩子越來越多了——清清亮亮的嗓音時常在天空迴盪，蘇三，杜麗娘，虞姬……這些曾經伴我度過每一天的角色，又一次點亮了我的'生命。

我醉了，還是在那暖黃的燈光裏，我依舊舞槍、弄劍，轉身亮相。鑼鼓二胡咿咿呀呀的聲響，依然是我最珍貴的温暖梵音——我已明白了我的擔當。

我依舊去廣場散步，只是我不再呆坐，而在百花深處迴旋清唱，所有的精粹便在那刻凝聚，有人為我鼓掌。

我又重操舊業了，每晚的廣場上，我又在教人們吊嗓下腰了，風很輕，人很暖。我的擔當很平凡很簡單，我只要能將那或激揚或清亮的招式唱腔流傳下去，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