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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燈隨筆

煤油燈隨筆

煤油燈的做法也異常簡單。先到公社醫院後面的垃圾堆裏撿回一個不大不小的空藥瓶,然後到王麻子的鐵匠鋪裏要來一小塊薄薄的鐵片,最後再向媽媽要一張上好的火紙,這就算備齊做煤油燈的所有材料了。

煤油燈隨筆

煤油燈最主要的是燈芯。先把火紙平鋪在桌子上,從一端向前均勻用勁捲成直筒狀,再反覆捻卷數次,讓其細如豆稈,捏起來感到硬掙掙的。卷好的燈芯要緊緊捏在手裏,以防其回勁,然後將其用薄鐵皮緊緊捲起來,剪出略長於藥瓶半寸許即可。燈芯底部的火紙一定要露出來一點兒,這樣才能保證瓶裏的煤油完全燃盡。做好了燈芯,等到媽媽做飯時把火叉燒紅了,用其在瓶蓋上燙鑽出一個眼兒,順孔把鐵皮包卷的燈芯插進去。為防止油燈在使用過程中,燈花落下來燒燬塑料的瓶蓋兒,還要仿照藥瓶蓋子的大小,剪出一個圓形的鐵片,中間鑽圓眼兒,套蓋在瓶蓋上。

做燈的過程很富有成就感,因為上午它還是一個躺在垃圾堆上的小藥瓶,可到晚上就成了一盞口吐火苗的油燈,而且整個家裏都滿溢着它帶來的光亮,總會讓我幼小的心靈產生由衷的喜悦和驕傲。

油燈在使用之前,燈芯要先潤透煤油,為的是保護燈芯不被燒損。方法是,當瓶裏倒入一大半油後,只要把浸泡了一會兒的燈芯拿出來,倒豎着放一會兒,煤油便會把整個燈芯潤透,因為火紙的吸附力很強。油燈第一次被點着,可以聽見燈芯滋滋吮吸煤油的微響,聞見屋子裏飄着的淡淡的煤油氣味。

媽媽做簡易的油燈更快,分把鍾即可搞定。有時遇到家裏的油燈壞了,她立刻拿出一小團棉花,捻出半長麥管粗細的白線兒,再取一小碗,倒入一兩麻油,用筷子夾起棉線在油裏泡泡,撈出來,一頭搭在碗沿邊兒,點着了就行了。滿屋子的黑暗,一會兒就被這一豆火苗攆出了門。看着白碗裏的燈芯,我想到的是春天泥土裏白胖胖的草根,那火苗可不就是隨風搖曳的嫩葉嗎?

吃飯了,一家人圍着一盞燈火,津津有味地喝着芋頭粥,吃着玉米餅,就着老鹹菜。後面的牆上,放大的人影起伏着。寂靜的是那油燈的火苗,它呈長腰的三角形狀,裏焰亮黃,外焰橘黃,尖端逐漸由橘紅變成淡灰,繼而裊裊成墨黑,最後無聲地融入了黑夜。偶爾,油燈燈芯上還會結出燈花,大如薺菜花的花瓣,紅豔灼目。媽媽見了,總會笑着説:“看看,怪不知我今天左眼皮直跳呢,原來明天我家要來親戚了!”

兒時的我一直都是跟着奶奶睡的。奶奶很疼我,每年剛一入冬,她就會用帆布縫製成一個大口袋,裏面裝上麥穰兒,鋪在牀上當牀墊。晚上躺在上面,如同睡在麥穰堆裏一樣暖和。奶奶的煤油燈也是我做的,它歪歪地掛在奶奶的牀頭牆上。臨睡前,吹燈的任務是奶奶的。她年紀大了,嘴也癟了,氣力跟不上,很少能一口氣就將燈吹滅。

每次吹燈前,奶奶總是要醖釀好長時間,一口氣吹過去,火苗兒只是軟軟地扭了一下腰,又調皮地踮起腳,站在燈芯上。過了一會兒,奶奶憋口氣,又噗地吹過去,這一次火苗兒完全脱離了燈芯,但也只是迅速地圍繞着燈芯旋轉一週,馬上又回到了通紅的焰心上來了。無奈,奶奶便要我來吹。我微微欠起身,收腹吸氣,皺起嘴脣,從牀的.另一頭吹出一股強勁的氣流。火苗兒從腰部開始,“呼啦——呼啦”被撕出一個殘月般的缺口,正要反彈回燈芯,我突然鼓腹吹出更強的氣流。這一次,整個油燈的火焰驟然從底部飛離,如山峯傾斜倒下,瞬間便沒入黑潮之中。我聽見奶奶長歎了一聲,一邊用腳給我掖好被子,一邊咳嗽着睡去。

煤油的煙很大,在燈下看書久了,第二天鼻孔裏便會有一層薄薄的黑油煙,且伴有淡淡的煤油味兒。那時的煤油實行供應制,倘若不夠用了,我便到大隊拖拉機站去偷柴油來點。柴油油煙更大,火苗只有裏焰一點是明亮的,大部分都是橘紅色的,火苗的最尖端還有細長的黑煙,炊煙似的抖動着。

每天放晚自習回家,我獨自一人穿過一片蘆葦蕩時,總要無助地往奶奶住的小屋遙望。而我總會看見那扇小窗口閃爍出橘紅的燈光來。其實,油燈在奶奶牀頭的位置,燈光根本照不到南牆的小窗。這是奶奶特意把燈端過來,掛在靠在南牆窗户附近的耙齒兒上的。看見了燈光,我心裏便不再害怕,即便是蘆葦梢上停宿的夜鳥,突然哇的一聲,從頭頂急速飛走。

1995年春,奶奶去世了。我在她的棺槨前面點上了那盞久已不用的煤油燈,我怕奶奶從陽間到陰間,路上看不清楚。俗話説,人亡燈滅,現在油燈裏的油雖然還有很多,可我的奶奶卻耗盡了最後的氣力。埋葬奶奶那天,按照傳統,她靈前的油燈也要埋進墳裏的。送葬的人正要埋土,我突然叫停了他們,下到墓穴,親自將那盞煤油燈往棺前移了又移。我知道,從此以後,我再也不能替奶奶吹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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