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美隨筆：黑夜斷章

一

大約是子夜時分，我從噩夢中醒來。我便坐在黑黢黢的夜裏，沒有開燈。我夢見了好大一片湖水消失了，只剩下許多魚，在烈日下有的長了翅膀成了飛鳥，有的長了角成了怪獸，而大多數腐爛死卻去。我是其中一條，艱難地拼命地張着腮，沌混的眼看深邃的天空，我在拼命地尋找水……，然後醒了。胸口被夢靨壓抑還有些疼痛。

炎熱的夏天已經過去了。在深夜我分明感覺由遠而近的涼意。外面的秋風很緊，落葉在勁舞，它們彷彿在尋找着什麼？落在屋頂上，落在窗台上，“嗖嗖”地響。

“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我用它尋找光明”。

二

夏天雖然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但蚊子依然多而且很猛烈。也許是在垂死掙扎吧？在耳邊合唱《讓世界充滿愛》，然後羣攻。在我的臉上咬了一口，再施一點小恩小惠的癢（我認為癢比痛好）。一巴掌打下去，蚊子早已揚長而去或逃之夭夭。一種被愚弄的怒氣由然而生。無奈那蚊子已在遠處唱歌了。於是我頹廢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深邃的黑夜，感覺人格和尊嚴被那隻蚊子踐蹋得一塌糊塗。也有貪得無厭的蚊子在大腿上拼命地吸血，喝得連自己都無法起飛，指頭按下去，從蚊屁股後流下一掛血，唉，蚊子是死了，可那流淌的血卻是我的呀！

三

無法入睡的夜裏，我便漫無邊際地想着童年的一些趣事，想着那些趣事帶給自己童年的種種快樂。童年快樂的鏡頭象天庭中提着燈籠在走的流星。又象一陣微涼微曖的風在黑夜裏穿行。

想到了故鄉那條河―――那是一直流淌在我夢裏的河。小河宛若一條玉帶流淌在故鄉的土地上。河面波光潾潾，兩岸芳草萋萋。幾隻白鳥貼着蔚藍的天空自由地滑翔，時而落在河灘上，時而又飛進兩邊的小樹林裏。有幾條小魚高興地從河水裏躍起，陽光下閃着白色的光，蕩起的漣漪在小河淌水中拉成長長的弧線。黃昏時，夕陽自上而下灑下滿河的金輝。赤身裸體的童年自由自在地淌在河水中，仰望藍天、白雲，輕輕擺動雙腳，象魚快樂擺動尾鰭…..

不久前，我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鄉。來到了夢縈魂牽的那條故鄉的河。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還是那條河嗎？這還能叫河嗎？還能叫河嗎？雜草遍地灌木叢生。紅色、黑色、白色垃圾袋掛滿枝頭。幾乎看不到河水，再也看不見翻飛的'白鳥和躍動的河魚了。上游建了養殖場，河水臭味難聞。如今的河只能叫溝了。在這溝裏面灌木叢下掩藏了諸如毒蛇等許多危險因素，讓你望而卻步。

容納我整個童年的河啊，如今竟無法放下我的一隻腳。我沮喪地坐在河邊――我找不着童年的河了……

坐在黑色的深夜裏，我頓悟：故河的變遷是否也就是我人生的變遷呢？由純粹到世俗、由透明到混沌，這樣的過程真的就是由幼稚到成熟的過程嗎？黑夜裏我睜着黑色的眼睛，在尋求答案。

四

我覺得我是個眼裏容不下砂子而又心地善良的人。這種個性在看電視時表現尤為突出：鏡頭中出現某個善舉比如某個好心人資助某個貧困學生，某個捨生忘死救災場面我都會淚流滿面，甚至泣不成聲。往往感動得不可自撥。看到類於某個老大爺摔倒而路人袖手旁觀漠然走開我會怒發充冠甚至捶胸頓足，有時可能還要摔碎幾個杯子。這事被我一個懂中醫並賣中藥的朋友知道了，他非常關切地告訴我：你不是被感動也不是被觸怒了，而是你有病了。然後叫我伸出舌頭，上看下看；用手張開我的雙眼，左看右看；最後坐下來，莊嚴而神聖地給我拿起脈……..

你喜歡流淚是你的心臟出了問題，心臟出了問題是因為你平時忙而且壓力大，身心疲憊，導至氣虛，使心臟供血不足，原動力不夠，虛生苦、苦生悲；而易怒，卻又是肝火太旺，怒傷肝，傷肝的後果是太可怕的…….，於是又説了一大堆中醫學方面的知識。雲山霧海不知所云。又密密麻麻地開了一些藥方，大都是他藥房裏常賣的一些中藥。然後又高深莫測地告訴我，中醫的精髓在於它藴含了豐富的哲理―――氣虛至悲、火旺於怒，所以要“對立療法”，也可以説是“崩潰療法”。讓“冷漠”攻你的悲；讓“麻木”攻你的怒。雙管齊下對立與統一。三個月一個療程，一個療程過後包你好！朋友走時語重心腸地拍了拍我的肩：還好，疾在腠理……，否則，彷彿我就沒治了。我不知道朋友是不是針對他的藥，研發了我這種病？

一個療程之後，朋友所説的病，彷彿真的好了。電視中類似那些鏡頭，我也不再流淚和動怒，“也無風雨也無晴”。

在這黑色的深夜裏，我真的冷漠和麻木了……

我黑色的眼睛，還會在黑夜裏閃光嗎？

五

我又開始做噩夢――那一灣湖水徹底乾涸了。已經死去的魚陣陣惡臭；變成飛鳥的魚在天空中飛翔；變成怪獸的魚正在橫行。而我依就在張着嘴，渴求水，那怕一滴水…..

夢魘壓得我胸口非常疼痛。要麼是死亡，要麼就是變異。瞬間我變成了黑蝙蝠，向黑夜深處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