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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隨筆:塞外的回憶

歲月隨筆:塞外的回憶

三年前初冬的一個午後,像往常一樣,我站在陽台的窗前,略顯陰沉的天空下,最後的幾些枯柳葉在風中作着垂死的掙扎。

歲月隨筆:塞外的回憶

倘若是在別日,我不定又會搬來個凳子坐着,成為這一切的旁觀者。然而這個午後,我卻無心同情眼前的這份淒涼,我正想着要不要打一個電話。

或是生活有些緊迫,或是無聊閒的過久,又或者是突然的羨慕到了別人的經歷生活。我向室友二馬提了一個想法——我想幹份家教,他聽聞的起先是有些詫異的,大概是認為我這散漫的人只為一時的興起,就像寂寞久了的人,不知道何時會想出個何種不可意解的怪事以排遣。雖然他還是將我捉摸不透,可因我是在與他並坐着,沉靜着抽煙時認真提出的想法,他終究還是給我聯繫到了一份,並給了我這個要不要打的號碼。

號碼是一個培訓老師的,二馬介紹説對象是初一,課程數學。他特別對我有過交代,那便是不要實話實説,得説自己之前幹過家教。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是的,他在教我睜眼説瞎話,然而恰巧的是,我對這種瞎話卻心安理得,我想大概是由於自己那份未曾受到過檢驗的自信心的緣故。

我之所以會猶豫着要不要打這個電話,且一個人跑到陽台,完全是因為我的緊張,期待,激動等等複雜在一起的心情。這是未知的第一次,我無法想象接下來是怎樣的一種情境,總之,我感覺到似乎自己像極了一個活脱脱的即將出嫁的姑娘。

姑娘終究是要出嫁的,電話也是要打出去的,倒不是擔心會辜負二馬的心意(我們已經夠熟了),而是怕辜負了自己的這份突如其來的心情。

我終究還是將電話撥了出去,我們約在了下午的四點。

我大約兩點半就出了門,關於約會的時間,我通常會提前些出發,因為自己等人和被人等的心情,我喜歡前者。

我清楚的記得那轉的第二趟公交車,全因它那老驥伏櫪的壯志。在一段繞着古城牆的上坡時,它賣盡了老力,車窗外同行的步行者不時回過頭來投與複雜的目光。我有些被它感動到了,開始在心底裏不斷的喊到使勁,加油。它大概是真的志在千里,坡完了之後,它又像野了的少年,幾番大的顛簸之後,將我送到了地方。

我如約的見到了那位培訓老師,三十出頭的樣子,戴着一普通的眼鏡。在與他的聊談中,我第一次見到了我的家教對象。

在我們的談話間,他猛然破門而入,十一二歲的樣子,標準的學生頭,有些微胖,兩邊臉上有微微高原紅的樣子,我想大抵是由於初冬時節他急躁的跑過來的緣故,他背上的有些髒了的大書包,垂掉在屁股上。看着他的書包,我猛然間覺得,他不像是需要家教的孩子。培訓老師之前有介紹關於他調皮不愛學的情況,現在如此情境看來,我倒有些捉摸不定了。

大約是在培訓處學習了三天後,小胖子的家長和培訓老師溝通了一下,將學習的地點遷到了他們家的二樓的一間房裏。小胖子家摸約離培訓處大幾百米的樣子,正好在一處巷子的盡頭,平常陝北人家的房子,只是又因為緊挨着高大的老城牆,站在二樓的樓梯口處,便能清晰的看見那殘破的土城頭上,幾些枯草在寒風中孤立。我覺得他們家的房子便特別了起來,以至於我在雪夜經常站在樓梯口處,看土城頭上覆着白雪,又看其上的白雪飄將而下……

小胖子的父母很是客氣,在初次的見面裏就表現出極大的熱忱,這塞外的人們看重老師,多少我還是瞭解的,可我還是被熱情的有些些的不習慣。小胖子的父親還特意帶了兩包煙上來學習處,我怕影響了形象,盡力推脱不需要,可他還是執意留下了。他的母親則多次邀請我一起吃個晚飯,我怪不好意思的,以來時剛吃過為由,婉拒了。

我們的學習從每晚的六點開始,到八點十分結束,中間休息十分鐘。

在學習中,我才真正的瞭解到,這個小胖子不是頑皮,而是根本就對數學沒什麼興趣,沒有興趣,以致於學習跟不上,成績差,成績差了就更討厭了,於是到了一種不良循環裏面去了。在這種不良循環裏面,前半個學期已過半的情況之下,他竟然連何為負都不知道,連最基本的正負相加也每每頭痛。看着他,我無奈又好笑的苦笑着,然後用了兩天的時間,從他欠別人錢以作負數的特殊角度讓他熟識了正負加減。

應該是第一個週末,學習在上午,完了之後,難遣熱情,在小胖子家吃了便飯。席間,他的母親問到我小胖子的學習怎樣,我如實的説了,他主要還是對數學沒什麼興趣,腦袋反應還算挺快的。她很贊同,並不忘囑咐我在輔導之餘注意提高下他兒子的興趣,我點頭應允,隨後她又開始了對自己兒子的説教,我瞟了幾眼被説教的小胖子,在心裏好笑。飯後的閒聊中,我瞭解到自己之前家教過來一直走的路,是一條繞彎的路,小胖子的父母告訴我其實從前面不遠的城牆穿過去,再下得坡去,便是市二街。

學習完成後,小胖子的父母要求小胖子給我帶路去二街。一路上小胖子都顯得很拘謹,話不多,我問一句,他就答一句。

穿過古老的土城牆後,眼前一下子豁然開朗了,整個城都在了腳下,我看見底下的二街,也看到了下去的路。我轉頭告與小胖子,我已認識路了,不用再送了,可他卻説下面還有好些路要送,他走了兩步過來,又小聲的補充道:“我媽叫我好好的把老師你送到下面二街。”

我沒有再説什麼,他既然如此恭情。

其實,我是不願別人叫我老師的,説實話,相比老師,我更衷情先生這個詞,因為只是先出生罷了,可讓他叫我先生,我又覺得有些彆扭,於是,我便突發奇想的讓他叫我蕭輔導算了,可他終究沒有聽我的,還是恭敬的叫着老師。我想或許有些觀念於現在的他是不能改變的。

他最後一直將我送到了二街的公交站,我擺手示意他回去,他看了我兩眼後,才轉身離去,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這個小胖子很不錯。

在以後的學習中,我們都是將課本再學習一遍,然後做點練習題,或者我針對性的臨時出兩道題。休息時間,會扯一些數學興趣的東西,也會扯一下我的當年學習,也扯一些和數學無關的'東西,比如他扯到星空,我便給他講星星與太陽,由此也講到了光,還有黑洞,我發現他的好奇心不比我的小,我也樂意和他扯些無邊無際的。

他每次自己獨立做題時,為了不影響他,我會拿上他爸放上來的煙,到走廊上走走,有月光的時候,看會兒月亮於有些殘破的城牆上,沒月光的時候,就望會牆那邊被映亮了些的夜空……

後來漸漸地熟了之後,他的話也更多了起來,問到了我吸煙的問題,也問到了小時候我是否在學校裏打過架的問題。

一次晚上學習的時候,我發覺他的狀態有些不對,便問他怎麼了,是不是感冒了,他説沒有。但是沒過一會兒,他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望着我,

“老師,能問你個問題嗎?”

“什麼?”,我很疑惑,這傢伙熟了之後,問題都很奇怪。

“我現在很害怕,明天可能有人要揍我。”,他聲音有些低。

“為什麼?”我吃了一驚。

“昨天,我在學校樓後面看見幾個同學打一個同學,就報告給老師了,把老師帶到後面,然後他們現在要揍我,説要是敢告訴老師,就天天揍我,蕭老師,我還怎麼辦?”,他那無助又害怕的眼神中,分明祈求着我會有什麼好的辦法來擺脱他現有的困境。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我一下子不知道説什麼。

“你媽知道嗎?”,我試着瞭解情況。

“我媽罵我活該,自己沒球本事,還管別人。” 他低着頭回答,語氣裏有幾分對他老媽的不爽。

面對他的回答,我差點笑出聲來,主要是因為他繪聲繪色用陝北口音將他老媽那份揶揄再現了出來。

“你有這樣的表現還是挺難得的,看得出你挺善良,也算見義勇為是吧,但是你要學會自我保護啊,你悄悄地報告老師也就算了,幹嘛還跟着老師的屁股後面做個有頭有臉的英雄呢?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千萬別先告訴老師,不然你會被打得更慘,知道不,你這兩天小心點,老老實實的,找個機會給他們認個錯,好漢不吃眼前虧嘛,他們實在要揍你,你也別還手,你就是還了你也幹不過是吧,要是揍得重了點,你就開跑,但是記住,不要還手,知道嗎?”

“他們要打死我怎麼辦?”他顯然還是在害怕。

“開玩笑,這多大的事,你以為自己是什麼特務告密,他們可能就只是警告你一下,沒事,你只要把態度放端正就好了,在他們面前不要表露出囂張的表情就行了。”,我不禁為他的可愛笑出聲來。

後來,如我所想的,他們只是嚇嚇他。

大概一個多月後,我們的學習緣分盡了,或許是他在一次考試中只考了81分(滿分120),也許是我曾對他家長不止一次的説起過,他其實並不需要家教,只是需要在課堂上認真聽聽就行了。

雖然這一切已經過去三年多了,但偶爾我還是會想起,除了想起這個小胖子,想起雪夜裏他們家樓口處的殘牆,我也會想起一個傍晚的時分,下車之後,看見了夕暉灑滿了的長坡,從頂上高大的古城牆,一直到底下的明清街所有的平房,磚道,以及行人,全被灑上一片土黃的金,以致我突然有種置身於中東某地的錯覺。我同樣也忘不了在漫長而又寒冷的塞外的冬天,二十多個傍晚和夜裏,我將一條長長的圍巾裹得嚴嚴實實,聽着歌,在那條長長的凍雪的陡坡上獨自上上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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