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

浙江省江山中學99屆高三（4）班    毛  雨

        

         老兵的確很老了。自打那次從樓梯上摔了幾個跟頭後，他就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經常不知道錢包放在什麼地方，或者乾脆把剛削好皮的蘋果連皮帶果扔進了垃圾桶。老班長勸他：“你該退休了。”

        老兵明年就要退休了，他也早就想辭了這個反貪局長的職務，然後每天領着三歲的孫子到公園裏溜溜鳥，和老年俱樂部的老張打打太極拳，再與老王沒日沒夜殺上幾盤。閒着沒事的時候，還可以翻翻那個抽屜，看一看那一堆獎章，回憶一下當年的戰火，然後一仰頭，一杯白乾順着食道直直地流進胃裏，燒得那肚子火火的，那才叫過癮。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當年的情景。騎着毛驢，戴着紅花，在大夥的歡呼聲中，入瞭解放軍，發了那套藍色的軍裝，一把鬼頭大刀，開始了自己的軍事生涯。正在高興的時候，一個山東大兵走了過來，大喝了一聲：“立正！”他冷不丁地從草地上站了起來。

        於是，山東大兵就成了他的班長，他就成了山東大兵的部下 。從那天開始，他就

叫大兵“班長”，後來又改成了“老班長”。

        後來，他的鬼頭大刀變成了一把步槍，步槍又變成了一把手槍。然後就到了S市，到公安局裏頭當上了刑偵大隊長，再後來，就變成了反貪局長。

     “像夢一樣……”老兵皺了皺眉毛，一杯酒又灌進了肚子。他站了起來，往窗户外面望去。當年的小莊子已經成了現在的大城市，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新修的跨海大橋又把海那邊的N市給接了過來。反貪局的房子只有兩層，窗户也經常是破的，和這個現代化城市相比，總有一些落伍了。

        “明年，我就退休了。”老兵喃喃地自言自語。右手往桌上的煙摸了過去。他突然發現，煙盒上沒有一根煙了。老兵笑了笑，看了看煙缸裏橫七豎八的煙頭，又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條“花蝴蝶”拆開，又點上了一根。

         煙，在房子裏瀰漫，充滿了整個辦公室。

        老兵的眼光又落在了自己最喜歡的貝殼雕上了。在雕的底部，寫着幾個紅漆字――祝王興國同志五十大壽，鄭家興贈。鄭家興就是老班長。五十歲那年，老兵本來不想大張旗鼓作一次壽。於是除了兩個兒子外，誰也沒有告訴。那天，既是他的生日，又是他的入黨日，老兵一家人圍在桌旁，兩個兒子輪流敬酒，灌得老兵舌頭都直了。

        忽然，老班長推開了門，拿着這個貝殼雕，走了進來：“興國，五十歲壽也不告訴俺一聲，你也太不顧情面了吧！”説着，把貝殼雕塞到老兵懷裏：“還好我記性好，不然，我還不知道哩！”老班長的大嗓門顯得特別激動。老兵當場就淚流滿面，一個勁地給老班長敬酒，結果，兩人都大醉一通。

      “老班長！”老兵不禁叫了一聲。他佩服老班長，打心眼裏就佩服他。從淮海戰役到抗美援朝，老班長為他擋了三次子彈，還有一粒到現在還留在班長的肚子裏。還是老班長給老兵作介紹人，入了黨。

        老兵眼睛盯着窗外，那面飄着的紅旗，多像當年老兵入黨宣誓的那面紅旗啊！老班長的'那句話到現在還回蕩在老兵的耳邊。

      “王興國同志，你已經成為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了！”

      “王興國同志，你已經成為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了！！”

      “王興國同志，你已經成為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了！！！”

      “老班長！這是你教我的！”老兵猛地一轉身，打開窗户，讓北風吹進辦公室，吹散那些煙霧。

        三天以後，S市市長鄭家興被隔離審查。

        第二天，S市新任市長髮出緊急部署，駐S市所有部隊，主要工程建築單位搶修跨

海大橋。並在三個月內徹底修復，耗資一個億。

        三年後，老兵帶着水果和酒去看望老班長，老班長的頭被颳得鐵青，哽咽地説：

      “興國，我不恨你。”

        老兵心頭一熱，一杯酒又流進了他的肚子，火火的。

      

      [作者自述]

       在學校三令五申嚴禁“攻讀”的“禁書”中，我最喜歡的就屬古龍的小説了。而古龍的小説人物中，我最喜歡的就是李尋歡這位傳奇大俠了。有段時期我經常問自己，為什麼只喜歡李尋歡，而不喜歡阿飛、沈浪、楚留香和陸小鳳。那四位在現在的眼光看來，不是酷哥，就是帥仔，或者是又酷又帥又風流。而李尋歡，只不過是個落魄的酒鬼。後來才明白，喜歡李尋歡，是因為他有一個叫龍嘯雲的兄弟。也許這個兄弟根本沒有資格跟李尋歡稱兄道弟，但是他們畢竟曾經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李尋歡是個記恩不記仇的人，他對龍嘯雲可以説付出了一切。但在友情和正義面前，他還是選擇了正義。我崇拜這種人，於是在幻想小李飛刀、刀無虛發的一剎那，老兵形象誕生了。

         [教師點評]

         如果不告訴你本文出自中學生之手，你肯定會認為是一位成年人寫的小説。

確實，作者有超乎同齡人的成熟與老到。一是語言清爽簡潔，已經從中學生稚拙的語言雛形中掙脱出來。二是虛構能力非常強，把主人公“老兵”的閲歷寫得曲折豐富甚至充滿了傳奇色彩，已不是一般中學生所能企及。三是“老兵”的個性塑造得鮮明豐滿。中學生寫老年人，已經超越了自己的閲歷經驗，要寫好不容易。

本文最妙的可能是這句話：“王興國同志，你已經成為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了！”句子重複三次，歎號則從一個逐增到三個。

        讀罷此文，你是不是和“老兵”喝白乾一樣過癮呢？--火火的，辣辣的。

                    （浙江省江山中學  鄭逸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