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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秋雨的經典語錄欣賞

餘秋雨的經典語錄欣賞

中年太實際、太繁忙,在整體上算不得詩,想來難理解;青年時代常常被詩化,但青年時代的詩太多激情而缺少意境,按我的標準,缺少意境就算不得好詩。

餘秋雨的經典語錄欣賞

只有到了老年,沉重的人生使命已經卸除,生活的甘苦也已瞭然,萬丈紅塵已移到遠處,寧靜下來了的周際環境和逐漸放慢了的生命節奏構成了一種總結性、歸納性的輕微和聲,詩的意境出現了。

一般情況下,老年歲月總是比較悠閒,總是能夠沒有功利而重新面對自然,總是漫步在回憶的原野,而這一切,都是詩和文學的特質所在。老年人可能不會寫詩或已經不再寫詩,但他們卻以詩的方式生存着。看街市忙碌,看後輩來去,看庭花凋零,看春草又綠,而思緒則時斷時續,時喜時悲,時真時幻。

老人的年齡也有積極的緩釋功能,為中青年的社會減輕負擔。不負責任的中青年用不正當的寵溺敗壞了老人的年齡,但老人中畢竟還有冷靜的智者,默默固守着年歲給予的淡然的尊嚴。

年齡本不該被太多利用的,因為它帶有天然的不公平性和無法辯駁性,但一旦真被利用了,出現了黴氣十足的年齡霸權,那也不要怕,不知什麼地方銀髮一閃,冷不丁地出現一個能夠降伏它們的高神。煙塵散去,只剩下這位高神的笑容隱約在天際,而此時天下,早已月白風清。一雙即將握別世界的手,向我指點了一種詩化的神聖。

至今記得初讀比利時作家梅特林克《卑微者的財寶》時所受到的震動。他認為,一個人突然在鏡前發現了自己的第一根白髮,其間所藴含的悲劇性遠遠超過莎士比亞的決鬥、毒藥和暗殺。這種説法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開始我深表懷疑,但在想了兩天之後終於領悟,確實如此。第一根白髮人人都會遇到,誰也無法諱避,因此這個悲劇似小實大,簡直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而決鬥、毒藥和暗殺只是偶發性事件,這種偶發性事件能快速置人於死地,但第一根白髮卻把生命的起點和終點連成了一條綿長的邏輯線,人生的任何一段都與它相連。

誰也不要躲避和掩蓋一些最質樸、最自然的人生課題如年齡問題。再高的職位,再多的.財富,再大災難,比之於韶華流逝、歲月滄桑、長幼對視、生死交錯,都成了皮相。北雁長鳴,年邁的帝王和年邁的乞丐一起都聽到了;寒山掃墓,長輩的淚滴和晚輩的淚滴卻有不同的重量。

人類最愛歌頌和讚美的是初戀,但在那個説不清算是少年還是青年的年歲,連自己是誰還沒有搞清,怎能完成一種關及終身的情感選擇?因此,那種選擇基本上是不正確的,而人類明知如此卻不吝讚美,讚美那種因為不正確而必然導致的兩相糟踐;在這種讚美和糟踐中,人們會漸漸成熟,結識各種異性,而大抵在中年,終於會發現那個唯一的出現。但這種發現多半已經沒有意義,因為他們肩上壓着無法卸除的重擔,再準確的發現往往也無法實現。既然無法實現,就不要太在乎發現,即使是唯一也只能淡然頷首、隨手揮別。此間情景,只要能平靜地表述出來,也已經是人類對自身的嘲謔。

我不贊成太多地歌頌青年,而堅持認為那是一個充滿陷阱的年代。陷阱一生都會遇到,但青年時代的陷阱最多、最大、最險。

老人歌頌青年時代,大多着眼於青年時代擁有無限的可能性。但他們忘了,這種可能性落實在一個具體個人身上,往往是窄路一條。錯選了一種可能,也便失落了其他可能。説起來青年人日子還長,還可不斷地重新選擇,但一個實實在在的人是由種種社會關係和客觀條件限定在那裏,重新選擇的自由度並不是很大。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悲劇處處發生,只不過多數失足看起來不像失足而已。

一個橫貫終生的品德基本上都是在青年時代形成的,可惜在那個至關重要的時代,青年人受到的正面的鼓動永遠是為成功而搏鬥,而一般所謂的成功總是打有排他性、自私性的印記。結果,臉頰上還沒有皺紋的他們,卻在品德上挖下了一個個看不見的黑洞。

歷史上也有一些深刻的哲人,以歌頌青年來弘揚社會的生命力。但這裏顯然橫亙着一種二律背反:越是堅固的對象越需要鼓動青年去對付,但他們恰恰因為年輕,無法與真正的堅持相斡旋。

他們剛剛放下歷史課本,又何曾體察過歷史蒼涼的內涵?他們隨口談論社會,又何曾瞭解過民眾的質樸需求?他們得意地炫示文化,又何曾思考過文化的原始使命?把學生的歷史使命壓在他的肩上,不太公平。如果對他們一邊加壓一邊慫恿,只能使他們變成一堆扭曲的形體和尖利的聲音,這是我們在文革初期早就看到了的。

青年時代的正常狀態是什麼,我想一切還是從真誠的謙虛開始。青年人應該懂得,在我們出生之前,這個世界已經精精彩彩、複復雜雜地存在過無數年,我們什麼也不懂,能夠站箏腳下的一角建設一點什麼,已是萬幸。如果刻苦數年,居然從腳下紮下根去,與世界的整體血脈相連,那也就使自己單薄的生命接通了人類。應該為這種接通而驚喜,試想區區五尺之軀,接通於千年之前,接通於萬里之外,正是這種接通使自己領略崇高,問津壯麗,體驗多元,哪能值得驟然變臉,扯斷這些接通,不分青紅皂白,你死我活地批判起來?這種謙然安然的生態,也可免除青春生命的無謂浪費,讓青年人有可能歡天喜地地活得像青年

中年是對青年的延伸,又是對青年的告別。這種告別不僅僅是一系列觀念的變異,而是一個終於自立的成熟者對於能夠隨心所欲處置各種問題的自信。

中年人的當家體驗是最後一次精神斷奶。你突然感覺到終於擺脱了父母、兄長、老師的某種依賴,而這種依賴在青年時代總是依稀猶在的;對於領導和組織,似乎更貼近了,卻又顯示出自己的獨立存在,你成了社會結構網絡中不可缺少的一個點;因此你在熱鬧中品嚐了有生以來真正的孤立無援,空前的脆弱和空前的強大集於一身。於是,青年時代的多元體驗也就有了明確的定位和選擇。

中年人一旦有了當家體驗,就會明白教科書式的人生教條十分可笑。當家管着這麼一個大攤子,每個角落每時每刻都在湧現着新問題,除了敏鋭而又細緻地體察實際情況,實事求是地解開每一個癥結,簡直沒有高談闊論、把玩概念的餘地。這時人生變得很空靈,除了隱隱然幾條人生大原則,再也記不得更多的條令。我認為這是一種極好的人生狀態,既有很大的幅度,又有很大的彈性。

中年人的堅守,已從觀點上升到人格,而人格難以言表,他們變得似乎已經沒有頂在腦門上的觀點。他們知道,只要堅守着自身的人格原則,很多看似對立的觀點都可相容相依,一一點化成合理的存在。於是,在中年人眼前,大批的對峙消解了,早年的對手找不到了,昨天的敵人也沒有太多仇恨了,更多的是把老老少少各色人等照顧在自己身邊。請不要小看這照顧二字,中年人的魅力至少有一半與此相關。

中年人最可怕的是失去方寸。這比青年人和老年人的失態有更大的危害。中年人失去方寸的主要特徵是忘記自己的年齡。一會兒要別人像對待青年那樣關愛自己,一會兒又要別人像對待老人那樣尊敬自己,他永遠活在中年之外的兩端,偏偏不肯在自己的年齡裏落腳。

某個時期,某個社會,即使所有的青年人和老年人都中魔一般荒唐了,只要中年人不荒唐,事情就壞不到哪裏去。最怕的是中年人的荒唐,而中年人最大的荒唐,就是忘記了自己是中年。

老年是如詩的年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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