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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這年頭活着不易》賞析

徐志摩《這年頭活着不易》賞析

昨天我冒着大雨到煙霞嶺下訪桂;

徐志摩《這年頭活着不易》賞析

南高峯在煙霞中不見,

在一家鬆茅鋪的屋檐前

我停步,問一個村姑今年

翁家山的桂花有沒有去年開的媚,

那村姑先對着我身上細細的端詳;

活象只羽毛浸癟了的鳥,

我心想,她定覺得蹊蹺,

在這大雨天單身走遠道,

倒來沒來頭的問桂花今年香不香。

“客人,你運氣不好,來得太遲又太早;

這裏就是有名的滿家弄,

往年這時候到處香得兇,

這幾天連綿的雨,外加風,

弄得這稀糟,今年的早桂就算完了。”

果然這桂子林也不能給我點子歡喜;

枝上只見焦萎的細蕊,

看着悽悽,唉,無妄的災!

為什麼這到處是憔悴?

這年頭活着不易!這年頭活着不易!

西湖,九月

①寫於1925年9月,初載同年10月21日《晨報副刊》,署名鶴。細細品味徐志摩的這首詩歌——“戲劇體”的敍事詩,我們能不能發現這首詩歌之敍事結構和表層的後面,藴含或鑲嵌着的一個“原型”象徵結構?所謂“原型”,是西方“神話—原型”批評學派常使用的`中心術語,或叫“神話原型”。通俗一些並範圍擴大一點講,是指在文學作品中較典型的,反覆使用或出現的意象,及意象組合結構——可以是遠古神話模式的再現或流變,也可以是因為作家詩人經常使用而約定俗成形成的具有特殊象徵意義的意象或意象組合結構。

徐志摩的這首《“這年頭活着不易”》,其“原型”的存在也是不難發現的。讀這首詩歌,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唐代詩人崔護的佳作《題城南莊》:“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有心再尋“人面”,但卻人去花依舊、睹物傷情,只能空餘愁悵。這種“懷抱某種美好理想去專程追尋某物卻不見而只能空餘愁悵”的敍述結構,在中國古典詩歌中是反覆出現的,差不多已成為一種原型了。

徐志摩此詩是一首戲劇體的敍事詩。詩歌裏面顯然包含為“新批評派”所稱道的“戲劇性*”的結構。整首詩歌,確象一出結構謹嚴而完整的戲劇:有時間,有序幕,也有情節的展開,矛盾的對抗衝突和戲劇性*的對話,還有悲劇性*的結局、發表議論(獨白)的尾聲。一開始,山雨、煙霞、雲霏……彷彿是電影中的遠景鏡頭,以一種整體情境的呈示,不期然而然地把讀者(跟隨着詩歌中的“我”)誘導向一種“冒雨遊山也莫嫌”(蘇軾詩句)的盎然興致和“訪桂”的極高的“情感期待”。接着,鏡頭平移,推向讀者的視野,“鬆茅”,“屋檐”,“村姑”等質樸而富於野趣的意象系列呈示使畫面“定格”在中近景上;接下來是“村姑”動作表情的“特寫”,“村姑”之“細細的端詳”,不緊不慢,從容紓徐的説話語調,使詩歌敍述體現出和緩有致、意態從容的風格——象電影中使用長鏡頭那樣凝重而深沉。

詩中的“桂”——這一“我”所尋訪的對象,必然寄寓隱含着超出字面及“桂花”這一植物本身的意義。具體象徵什麼,還是請讀者“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

如果“桂”僅僅是“桂”,何至於讓一個普通村姑“故作深沉”講哲理般地講一大通“太遲又太早”之類不可捉摸透的“對白”,更何至於當“我”訪“桂”而不遇後,滿目“看着悽悽”,連連唉聲歎氣,歎這“無妄的災”。這顯然是“一切景語皆情語”的“詩家語”了。詩人還在詩歌最後一節的最後一句直抒胸臆,發表議論(很象戲劇中主人公的內心獨白),一連聲強調“這年頭活着不易!這年頭活着不易!”而且,“這年頭活着不易”竟也成為整首詩的標題而括示詩歌主題,並使詩歌的主題指向下降落腳到實實在在的現實生活的層面上。這與徐志摩大部分總想“飛翔”,總想逃到“另一個天國”中去的詩歌有明顯的不同。

古代詩人或野趣雅緻,或訪古尋幽,雖“尋訪不遇”而空餘愁悵,卻往往由此達觀悟道人世滄桑,千古興廢之理,浩歎之餘,深沉感慨有加,主題往往呈現出超越性*的意向;徐志摩以野趣雅緻起興,卻因為直面現實人生的酷烈現狀,而以發出“這年頭活着不易”的略顯直露的主題表達而終結,主題指向卻收縮下降到現實生活的實在層面上。這種“形而上”意向與“形而下”意向,超脱性*題旨與粘附性*題旨的區別,或許是生活時代與社會環境使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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