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歲月詩歌

雨，天地間最有力的標點

每逢清明，多悲聲

一去無還期。我渴望的聲音

雨啊，將我們連在一起

我的父親回來了，他沒有死去

犁過的土地多麼鬆軟

陽光下宛如盛情的搖籃。

——趕快播種！是時候了

他曾經像夏天那樣強大

把身影留在田地裏

——再給它們幾天雨水

等秋風梳理父親的前額

又一個濃郁的聲音

——必須得幹活

許多麥粒在秋日暮色中

靜靜地聽得入神

他像一把奇妙的二胡

所發出的聲音永遠不息

被太陽打磨得金光閃閃

由樸素的理想和甜蜜的繁重凝成

收割着的放聲高歌

戛然而止，滑落一地

催生出父親的許多白髮

待塵埃落定，地被賣出

雪，白過父親的頭髮了

白得進城的父親整個人

看起來只有頭髮

照亮他生命的光輪

觸摸一截木頭，我祈禱成為

他的眼睛，化解古老的敵意

父親是老了，但他並不是老了

我租下一片山林。他需要

這種存在，我甚至在他的呵氣中

聞到一種花的清香。再見土地

父親褐色的手指如同樹根深抓進地裏

他昂起那滄桑的額頭，喃喃自語

你看見了沒有，你看見了沒有

誰沒有土地，誰就不用活着

從山林回來，他的臉龐

他的目光，歡樂漸漸接近

他常常説他好了。兒呀兒呀

我要上山，請你聽我説

爸爸一天天老了，還能幹幾年

你哭什麼呀，孩子

聽爸爸的話，快點帶爸爸上山

小時候的你真懂事

我向你保證，你看着我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士兵英勇，花草茂盛

扛了一輩子鋤頭的父親

深紅的臉龐，就像橫空的彩虹

不要太勞累，別怪我多話

父親拒絕，你別攔我呀

我在夢中見過這場景

遠處有白雲，再遠處還有白雲

大白雲一動不動，確實不動

雲朵下面則是路

每一棵樹都站在路邊上，驚鳥無聲

父親倒下來了，大銀蕨晃動的影子

映在他的身上，和遍地細小的'落花

還有他衣服褶皺的暗色交織在一起

我不忍心踩。我定下神來再看

花是還在的，可父親沒了

他想到處走走，不想躺在地上

——我不中用了，他眼淚汪汪

我一直在找父親。今天，一下雨

他就帶着斗笠，回來了，這麼近

——趕快播種！是時候了

然後又説，——冷，該燒的沒燒

碑，你這濕漉漉的盾牌

不停地生長淚水，和墳頭的青草

一樣日夜往外冒。和世間萬物

一樣，他們生長過又飄零了

我的手是伸開的，伸得高高的

父親，你帶着所有的理解和希望

飛向來世的自由。我是如此的後悔

讓我們來吧，我要在你的晚年

把你舉起來，一點一點

你看，你在陽光裏

我也在陽光裏。轉過來，轉過去

像我小時候那樣。那麼久你都不累

像是勤勞的蜜蜂，沒有一根白髮

眼角和嘴角都有一種金燦燦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