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的詩歌

一、

父親的影子，早已被阡陌

吞嚥，影子長出一季季稻穀，

餵養着我的思想與人生觀念。

我腦海裏留下清晰的記憶，

耒耜彎進，我演算的勾股定律課本上。

我坐在田間地頭，為一條美麗的花裙子而噘着嘴兒哭鬧。

我看不見父親的眼神犯難，

我只知道，我明晨的早餐最好有肉有蛋有牛奶……

田野上，野花

在不斷與蜜蜂拼刺刀。

黃牛在與牛虻比耐力。雲在天上飄，

我在地頭上坐，而父親

在田地裏赤着腳光着脊背彎着腰……

二、

我聽見，吧嗒吧嗒的汗滴聲，

同時，我聽出了，

那是時針敲擊的課間鈴聲，

還有，我小花衣服耀眼的色彩和我口裏飯菜的餘香。

我看到，大大的汗珠有些渾着，滾圓帶着熱熱的體温

那裏面有父親的汗屑與血滴，砸下來時摔成了八瓣兒。

每一瓣的份量，足能把地球砸出一個個深坑來，

神農氏的藥囊無法鎖住汗水的濃度。

催耕的布穀鳥，將父親的阡陌畫得更加脈絡清晰。

那是，汗水在父親臉上蜿蜒，

那是，心血在阡陌在父親腳下澆灌。

三、

那時，父親的脊背挺得筆直，

年輕的父親一把子力氣，

熬不住傍晚星月的我，甚至

在父親的脊背上熟睡。我夢見我在山的懷抱裏，

我夢見我在温暖的河水裏。

月光，總是灑滿回家的小路，

鳥兒，也總是在阡陌的天空裏低徊飛遊，

它們想尋覓幾棵沒有掩埋好的種子嗎？

往往是得不償失，

不小心將自己口中的籽粒，不慎掉落。

你發現阡陌中有幾顆異類的植物，

那就是飛鳥的傑作。

或是，一片高粱地裏有一顆玉米，

或是，一片麥田裏有一株玉立婷婷的向日葵。

四、

我寫詩的時候，

父親已經睡着了。

睡得很沉很沉，

但是，我知道他能讀到我的詩行，

一行行在他的阡陌裏拔起。

我長得也如父親一樣高大挺拔。

而父親，

我是親眼目睹了，他是如何駝背彎腰，

一直一直將挺拔筆挺的山一樣的脊樑，

是如何，埋進了他一生熱愛的阡陌裏。

五、

我思念父親時，

就坐在阡陌深深處。

我聽見風吹麥浪，那是父親的微笑，

我看到稻花飄香，那是父親的`歌聲。

我捧起沉甸甸五穀，那是父親在阡陌裏烙印下的縮影。

彷彿間，

看到父親，依舊在阡陌裏低頭彎腰的忙碌。

風吹起了他的一角，發出老壎一樣的嗚咽。

阡陌上的所有莊稼，都不約而同地

跪倒下去，為着一個父親為着一個個曾經辛勞着的父親

六、

我流着淚，思念我睡熟了的父親。

多麼想搖醒您呀，多麼想聽您在阡陌上再次吆喝着耕牛聲。

雲飄過來的姿態，好似是一副美麗春耕的剪影，

只是父親在畫裏，

我在畫外，阡陌上默默地

一季季一茬茬的莊稼不斷的種了收收了又種，

子子孫孫無窮盡。

父親慢慢地背轉過身去，

留下一背影，給他日夜勞作着的廣袤田野，

融進了，他一輩子深愛着的土地與阡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