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酷的小孫子散文

小孫子七歲了，第一次到奶奶家過暑假。他是被侄兒從四川郵寄到山東來的，我和大哥大嫂等在飛機場出口，一個高個子乘務員把他領了出來。他走在乘務員的身前，手裏拖着一個小汽車款式的行李箱，昂首挺胸，大邁闊步，一副雄赳赳的樣子。

“堃堃！”嫂子喊了一聲。

他微微笑笑，嘴角一翹，高揚起一隻手擺擺，像是領導視察，仍然那麼酷。

我拍拍他的蓋帽兒閃電髮型，調笑道：“小子，頭型很酷啊！”

他抿抿嘴，眉頭一皺：“沒錯，就得酷酷的！”

從飛機場出來，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他坐在後排座上，一直沉默不語，貌似很文靜。我倒是有些納悶，應該不是這樣的啊！去年年底他來過，我記得，這小子淘得很。

出了高速路口，我們決定在口埠小鎮的一家餐館兒吃烤魚。坐在板凳上，我望着對面的他，問道：“堃堃，喝酒嗎？”他笑笑，竟然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我有些驚訝，朝着他挑了挑大拇指：“小子，行！有樣子！”隨即給他倒了一杯啤酒。沒想到他還挺有禮貌，舉起酒杯朝着我一伸：“小爺爺，乾杯！”咕咚咕咚，狠狠喝了兩口，杯裏的啤酒下去了一半。我驚訝不已，問他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他撇撇嘴，不以為然：“白酒我不行，啤酒嘛！倒是能喝點兒啊！”哈哈！不容小覷啊！這小子才六歲啊，竟然有這麼深的城府，我真不敢輕視他了，看來，這娃還是一如既往的頑劣，根本沒變，怎麼會變呢！脾性是與生俱來的，一年前他就是這個樣子。

一年前，他爸爸媽媽帶着他到我家待過一天，跟我女兒諾諾玩得很開心。他比諾諾小一歲，那時候，個頭也沒有諾諾高。我逗引他：“堃堃，跟你小姑姑打拳擊吧！”他爽快地點點頭：“行。”手套剛戴好，他便亮開了架勢，一個拳頭在前，一個拳頭護頭，虎視眈眈，有模有樣，很有架勢。諾諾揮拳迎上，離着他還有八尺遠，他卻扭身嚇跑了，小步子邁得飛快。我便哈哈大笑，他卻撲在媽媽的懷裏哭了，哇哇地哭。我頓然明白，我的笑或許是傷到他的自尊心了，忙止住，他才慢慢停了哭聲。

今年我帶着女兒回老家，他見我來了，風風火火地闖進家門，第一句話就是質問：“小爺爺，你怎麼這麼調皮搗蛋，整天不回家啊！”

我説我在壽光住呢！這個家來得少。

他納悶，嬉皮笑臉地又問：“你真是調皮搗蛋，怎麼還有一個家啊？”

我説你忘了我壽光的那個家了嗎？你還在那裏和你小姑姑打過拳擊呢！

他頻頻點頭，應着。看來，那件事給他的`印象挺深刻。他記得牢得很。

我説你們兩個再打一次吧？他慌忙擺手：“不打了，不打了！”我問為什麼？他一本正經地回道：“我是男孩子，小姑姑是女孩子，男孩子要保護女孩子，不能欺負女孩子。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樣子嘛，酷酷的！”

我説那你們兩個比試打劈叉吧！他爽爽地應着。諾諾先來，諾諾一直在舞蹈班，所以橫劈叉，豎劈叉，倒背，倒立，整套動作做得乾淨利索。他一直瞪着眼睛看着諾諾做這動作，目光中流露着羨慕，驚訝，嘴裏卻喋喋不休地不服氣：“這有什麼啊！我也能！我也會！”我説那你來吧！他便走到沙發中間，先來一個大劈叉，雙腿彎着，打不開，我又笑他：“你這個，不算什麼，動作不標準！”他的眼睛裏突然盈起了淚光，緊着解釋：“主要的是，主要的是，我不想打，這個，有什麼啊！有什麼啊！”他連續説了兩遍有什麼啊！説着的時候，眼睛裏盈動着淚花，他又不想讓我看到他眼裏的淚花，便使勁朝着牆壁扭着頭，給我一個後腦勺，再回過頭來的時候，眼睛恢復了原來的樣子。我知道我又傷到他了，忙轉換語氣：“嗯！這個對堃堃來説真不算什麼，看來堃堃真是不想打奧！”他努力點點頭：“沒錯！”

呵呵！我心裏暗暗地笑。這小子，不但外表酷酷的，內心也酷酷的。

堃堃的酷不是表演出來的，他有實質性的表現。老家西鄰的一個五叔跟我一個脾氣，愛逗引孩子，結果把諾諾惹乎哭了。堃堃突然跳上椅子，朝着他亮起拳頭，憤憤地説：“你欺負我小姑，小心我揍你啊！”

五叔在他的閃電頭型上擼了一把：“吆喝！敢打你姥爺，膽子不小啊！”

他卻照着五叔的肚子就是一拳頭，毫不含糊，瞪着眼珠子叫嚷：“敢摸我頭型，我可真揍你啊！”五叔見他像只鬥雞，終是不敢再靠近他了。一會兒，五叔又和顏悦色地和他聊天，五叔地道的方言腔他根本就聽不懂，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像是打太極，説的都是天方夜譚的話。

“堃堃，上遛學了嗎？”

堃堃瞅瞅我，那意思，他問的啥嗎？我説，姥爺問你上幾年級了。他扭頭看着五叔：“幼兒園奧！”

“堃堃，八加二等於幾啊？”五叔又問。

“這個我知，這個我知！”他叫了起來，“綠色的，長着毒毛毛奧！”啥意思？我想了好一陣子才明白，他説的是“拔家子”（夏天樹葉上的一種毒毛蟲）

兩個月的暑期很快就過去了，他爺爺奶奶準備再把他郵寄回去。我問他：“堃堃，想家了嗎？”他努努嘴巴，不説話。我又問：“想爸爸還是想媽媽了？”他想了想，兩指託着下巴，很有型地回道：“這麼説嘛！想爸爸多一點兒！”我問他為什麼不想媽媽啊？他説：“男子漢嘛！就得想爸爸！不能想媽媽！”我問你就一點兒也不想媽媽？他突然眼圈兒又紅了：“你要是這麼説，我還是想媽媽啦！”

看着他的神情，我忙轉移話題：“堃堃，跟我到壽光玩幾天吧！我帶你吃好吃的。”

他想了想，撓撓頭皮：“這事兒嘛！怕是……不行！”

我問為什麼？他説：“脱衣服穿衣服很麻煩吆！”

他的世界，我永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