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的優雅散文

雨後的街頭真乾淨，排列在人行道上兩旁濕潤潤的風景樹，是一簾的綠，青翠嫩鬱。洗滌過後的天空，藍得讓人心動。清爽爽的空氣安靜了這仲夏的煩燥。這個時候行走在街上是最適宜不過的了。我牽着霖霖的小手，走在天橋上。風放慢了腳步，街道上的汽車，行人也慢悠悠的，似乎誰都不想去擾亂這個和諧的時分。“外叔公，你有零錢嗎？”霖霖轉過可愛的小腦袋，一臉詭祕地看着我。“給能不能借給我兩塊錢？回家我還你。”

“你要錢買什麼？”我把身上用來坐公車的兩個鋼崩兒遞給了他。

往常，這個小機靈鬼在商場見到喜歡的東西，這是他通常的口語。可是這兒是天橋呀，以前也有小攤販售些小物件的，什麼手機貼膜呀，小匙圈呀的。後來城管整頓亂擺亂佔現象，現在只有來來往往的行人，沒什麼賣的呀，我正在疑惑。眼尖的他用手指向不遠處做了個示意的動作。

我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一個衣着破爛不堪的，沒有雙腳的小女孩坐在只有一塊木板裝上四個廢棄軸承的小板車上。黃澀蓬亂的頭髮半遮着她髒兮兮的臉。一手撐在地面上，用力滑動板車，一手捧着一隻歪歪扭扭的鋁製小盤子緊緊地跟隨着一位貴婦——只所以稱她為貴婦，不用細看她身上披金戴玉的了，單單看她的手上抱着那個價值不菲的純毛哈巴狗，可以斷定她非富即貴的了。

“夫人，行行好吧，我三天都沒吃東西了。”這小女孩邊説邊欲騰出趴在地板上黑得象燒火棍一樣的手去拉扯這位貴婦的飄拂着的裙尾。“可憐可憐吧，就施捨一塊錢也行。”

“滾開，這麼小，就會裝模作樣做生意了。”這位貴婦生怕這小乞丐泥污的手沾髒她漂亮的裙子，惡狠狠地喝叱了一聲，那小乞丐愣了一愣，放停了手，眼裏滿是失望。

在這多色彩的世界裏，少了哪一行都是少了某種精彩。曾經在視頻裏看見，很多乞丐為博得善良人的同情心，把腳盤縮回褲檔裏，或把胳膊折屈在衣袖內，偽裝着殘廢進行行乞被揭穿的黑幽默。也聽説有的大人殘忍地折斷了小孩腳或手強迫小孩去行乞，從中牟利，這怎能不使人憎恨與厭惡。

但這個時候，小霖霖一個立體獨特的動作給我上了一課！

他接過我給的鋼崩兒，（不是給，是借！他剛才明明説是借的）掙開我的手，一路小跑，走到這小女乞丐的跟前，把鋼崩兒放進鋁盆裏。兩聲叮噹悦耳的聲音在鋁盆響起，一個不聽話的鋼崩兒從鋁盆子跳了出來，在地上打了一個優美的旋轉，滾出台階邊上。小乞丐掙扎了一下，伸手去拾，但夠不着。小霖霖向前兩步，彎下腰，拾起，又蹲下小心冀冀再次放進了鋁盆兒。

“謝謝您，小弟弟，您一定好運。”我不清楚這位小乞丐是否出於接受某種恩惠觸動了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而感動才説出這句話，還是出於日常行乞用慣了口頭語，我無從得知。但小霖霖施捨小乞丐兩塊錢的連貫動作，特別是他蹲下小心冀冀的樣子，讓我看到一種優雅，一個只有七歲的小孩無比善良的`優雅。

走過了天橋，我好奇地問霖霖：“兩塊錢，可以吃上一支美味的雪糕了，你怎麼想起要把它施捨給那個小乞丐的。”

他的回答出奇得直截了當：“覺得她可憐唄！”

可憐，是的，是可憐！童言無忌嘛，不管這位小乞丐是被人指使偽裝殘廢來行騙或是真的是生活所迫，都是一種可憐，因為這個年齡本應該是坐在明敞敞的課室裏讀書學習，她卻在街頭風餐露宿，手掌向天地看人的臉色來行乞。無論怎樣，都是一種可憐！

姑且不論這一種可憐是怎樣的可憐，因為有了可憐就會有憐憫之心。也因為天下有了憐憫之心，才有了暖心的優雅姿態感動人心。

曾經有這樣的一幅畫面一直刻在我心裏，至今難以忘懷。

畫面是這樣的。

一個寒冷的冬天，北風凜冽。在一個商場的出口，一個沒有雙腳的老人跪在地上行乞，出入的行人更多的是避之而行或視之不見，當然了嫌棄他在這裏擋道的人也有。我的日子經常比乞丐過得還困難，但我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錢扔給這位老乞丐。以示自己的高貴——強勢對弱勢羣體憐憫的高貴。

當我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與眾不同的時候，驕傲地走向商場。對面從商場裏走出來一個提着大包小包的女士。她走到老乞丐的跟前，想從跨包裏掏錢，但是她騰不出手。這老乞丐很解人意地擺擺手，讓她離開。但她沒有離開，反而向老乞丐靠近，突然地蹲下温和地説：“錢在跨包裏，您自己掏吧！”

可想而知，靠雙手在地匍匐爬行的老乞丐的手有多髒，髒到連這位老乞丐都忘記了自己上次是什麼時候洗的手！可這位女士還是任意讓老乞丐用比鍋底還黑的手去掏着跨包！

至於這位老乞丐在這位女士跨包裏掏出了多少錢，這都無關重要。最主要的是這位女士這一蹲，蹲下了她無比的高貴，蹲下了她可愛可敬的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