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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底色優美散文

生命的底色優美散文

去一家店裏看衣服,賣家為我推薦一件中長雪紡衫。這件衣服,我穿在身上雖舒服,但那顏色和圖案有些不喜歡。

生命的底色優美散文

想起一位相熟的店家説過的話:“我發覺你只適合灰呀黑的,或者黑白配,或者咖啡色,太鮮豔的不行。”

我深以為然。

所有光鮮亮麗的顏色似乎都不適合我,我不認為這是自己的着裝習慣使然。我以為,每個人所能承受的顏色其實很有限,這並非單純由膚色所決定。大概人的內心總會外化為一種表情、神態,而這些東西都是無聲的語言,它會發散出一種氣息,這氣息對有些顏色是排斥的。所以掛在那裏很好看的衣服,穿在身上卻未必搭調。

我喜歡灰色,深灰、淺灰、藍灰都行;我也喜歡白色,米白、象牙白、乳白都行。

在我眼裏,米白、象牙白和乳白,才是純正的白色。而雪白,則不是。因為雪白,是冷色調。

冷色調,也許是我生命的色調吧!

冷色——總是透着幾分涼意。秋冬之際,經常有人會問:“你是不是很冷?”夏天裏有朋友説:“看着你就涼爽。”我無言以對。而我無意中起的網名——月照寒潭,似乎更加印證了這樣一種印象。

生之基調因何而定,因何而起,很難説得清楚。哪些事成全了你,哪些事敗壞了你,誰能記得分明呢?

小時候對於衣服是絕對沒有選擇餘地的,倘能遮體,不破不露,已經是令人豔羨的了。

母親是個極要強的人,即使深夜不眠,也不會讓我們姐弟三個穿着破爛的衣服鞋子去上學。無數次看着她在昏暗的燈下縫縫補補,拆了棉衣做成夾衣,長袖衣服破了剪成短袖,露了洞的地方打好補丁。看着她在悶熱的夏日納鞋底,聽着麻繩穿過鞋底時刺啦刺啦的聲音,看着她大顆汗珠漬濕了額前的頭髮……

母親有時會抱怨:“渾身上下好像都長了牙,剛做的新衣新鞋,好歹就給咬壞啦。”每當這時,我們姐弟都不敢做聲,其實即使再怎麼不懂事,也明白母親一針一線的不容易。因為我們親眼目睹了她的辛勞。所以母親讓穿什麼衣服,就穿什麼衣服,哪怕再怎麼不喜歡。而且對每一件衣服鞋襪都萬分珍惜,唯恐穿壞。

記得當時我在離家三裏的外村讀初中。父親在供銷社上班,供銷社經銷一種進口化肥,他看到裝化肥的袋子是一種類似於人造棉的一種布料,就收拾了兩個帶回家,母親買了顏料把它染成了粉紅色,精心地給我裁了一件短袖衫。那件衣服雖然質地柔軟,穿着很舒服,但看着粉色無法遮蓋的黑字還是有幾分疑忌。穿着這件新衣去上學,外村的幾個男生便在我身後指指點點,然後齊聲喊着“日——本——產——”。我的頭嗡的一下似乎受到了猛擊,脊背也隨之發熱,那一天不知如何熬過……

而且,自此,我便落得了個“日本產”的綽號,時不時地被那幾個同班男生喊叫。

從小就不會和人吵架的我,就像祥林嫂帶着額頭那個傷疤一樣帶着這個綽號,渡過了整個初中階段,它帶給我的恥辱是刻骨銘心的。我沒有因此輟學,其間的隱忍,現在想來令自己駭然。

有些事我從不對人提及,即使對父母也不説,只在無人處舔舐傷口。有時甚至懷疑自己性情中有很陰鬱的一面,對遙遠的往事中那些曾經的傷害不能秉持一種寬憫的態度徹底釋懷,而是耿耿於心,孤寂落寞時翻動,仍會被飄飛的塵埃惹動傷懷。

也反思那時為何對一個綽號如此在意,是我太過敏感,太過脆弱嗎?

目睹女兒這一代被人呼之為大蝦、蚊子之類總是會輕鬆地面對,自然地應承,似乎叫什麼也無關痛癢,不過代號而已,無關面子。

優裕的生活賜予了她們生命的底氣,一種發自心底的自信,使他們從裏到外散發着陽光。

曾經在一個安靜的夜晚,同女兒講起我那段關於衣裳的尷尬記憶。驚詫和憐憫,清楚地寫在女兒的臉上。我在心裏説:“媽媽一定努力,爭取永遠不讓你受到這樣的困窘。”

經常會主動給女兒買衣服,雖然她自己一直忙着學業,不太在意衣着打扮,可我還是希望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擁有一個完好的花季。我被生活剝奪的東西,總想極力在女兒身上得到補償。恐怕每個母親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吧。

其實我知道,她的花季被另一種東西——學業剝奪了,這是另一種殘忍,我依然無奈。或許每一代母親都有屬於她們的無奈吧!

我們生逢那樣一個時代,貧窮像一把刀,一點點剝去了我們的尊嚴,讓我們過早地看清了生活的本質。那一件印着黑字的'粉紅色上衣,就那樣定格於我生命的履歷,再也無法抹去。它讓我對一切色彩明豔的衣飾都避之唯恐不及。

我也曾因此怨怪母親,現在明白,那是貧窮的過錯,是日子的無情,而不是母親的。實際上,母親曾經竭盡心力地保護我不受傷害,而我終究未能倖免。也許至今她也不知道,那一件印着黑色大字的粉色上衣帶給我的傷害有多深,它殘忍地踐踏了我的自尊,踩碎了一個花季少女關於美麗的所有想象。多年以後,我一直都不敢穿比較招眼的衣服,總想躲在一個別人不太注意的目光的角落,默默無聲。

長久的自卑和膽怯,是那時落下的病根嗎?

生活是需要一定的物質墊底兒的,抽掉了一些必須的東西,就會失了底氣,失了鎮定與從容。特別是對於女孩、女人來説。

一直喜歡棉麻類的衣服,喜歡那份舒適隨意,喜歡那種樸質天然。前年,買了一件駝色針織開衫,披肩式的寬鬆樣式。一個同事説:大姐怎麼買了一塊麻袋片披上了?我一笑“怎麼啦,我就是喜歡這麻袋片的舒適隨意。”他又補説:“大姐穿個麻袋片也美麗!”不禁莞爾。

我知道,我該和過去的一切徹底和解了。那些自己穿着補丁衣服嘲笑我的壞小子們,如今都不如我活得優雅,他們人生的狼狽和尷尬,或許也是註定的吧?記得我們班上那個最優秀的男生從未喊過我的綽號,他考上大學在外地工作。去年高中同學聚會時,我道出了當年對他特別的好感,但沒有説理由,他應該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委。人的天性品質或許會影響一生的命運,那些無聊、厭學、放任、惡劣的孩子,終究不會有大出息。他們或許會很有錢,但很難活得高貴(我是説骨子裏的高貴)。這也許是他們的生命底色吧。

總覺得一個人天性不善良,是一種很嚴重的生命缺失。而沒有律己的習慣也會敗壞固有的聰明才智。所謂從小看大,就是這個意思吧。

一個春天的日子裏,憶起舊事,發些感慨,如此而已。

忽然想起村上春樹在《海邊的卡夫卡》中的一句話:“記憶會從內測温暖你的身體,同時又從內測劇烈地切割你的身體。”被切割,或許會對過去有一個更加清醒的認知。

標籤: 生命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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