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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丘印象散文

虎丘印象散文

大文豪蘇軾曰:“到蘇州不遊 虎丘,乃憾事也。”我到蘇州四五年,曾先後兩次遊虎丘,也算是不枉東坡先生這句名言佳句了。

虎丘印象散文

虎丘位於蘇州城西北郊,原名海 湧山,有兩千五百多年的歷史,和蘇州城的歷史一樣悠久。據《史記》載,春秋時期,吳王闔閭在吳越大戰後死去,其子夫差將其葬於此,當時徵調十萬軍民穿土鑿池,積壤為丘,並將闔閭生前喜愛的“扁諸”、“魚腸”等三千柄寶劍一同祕藏池水深處,據説葬經三日,金精化為白虎踞其上,遂將海湧山更名為虎丘山。宋代研究者朱長文認為,虎丘因形似蹲虎而得名,清乾隆帝弘曆也贊同此説:“本來巖壑擅天成,虎踞偏稱金氣精。”相傳吳亡後數百年間,越王勾踐、秦始皇、東吳孫權等先後來此探寶尋劍,均無獲而返。

第一次遊虎丘,大體是在五年前的三月,具體的行跡至今已全然模糊,向來我到什麼地方,都只是即景遣興,除了一些浮光掠影的感受,總不能有條理清晰的印象。只記得那時滿山的花都開了,陣勢最大的便是玉蘭和櫻花。雪白的玉蘭宛如冰肌玉骨的仙子,真正的純潔無瑕,美到極致,又彷彿一羣白鳥棲落枝頭,隨時會振翅而飛。虎丘塔附近洶湧的櫻花,更是美得令人有朝聖之歎,走近看時,一樹一樹玲瓏的花枝,在陽光的映照下,如同簇擁的瓊英碎玉。想若是趕上櫻花凋謝,“飛紅萬點愁如海”的景緻必是美得無法言説。我因此想到《紅樓夢》裏的林黛玉,那天生的一段憂愁也應是得自她父親的名字林如海。林黛玉原是姑蘇人士,在這裏想起這樁也是很自然的事了。虎丘春季的花卉,除玉蘭和櫻花之外,值得一説的還有隨處可見的茶花,白的、紅的手掌般大小,一叢一叢地,小家碧玉般安靜而散漫地開着,自有一種温婉可人的模樣。再記得的便是山坡上藍紫色的二月蘭,成片成片地開得嚶嚶嗡嗡,彷彿一個樂隊的低聲部,不搶眼然又不可或缺。此時節的虎丘,“鳥兒拼命地唱,花兒任憑地開”,參差錯落的亭閣軒榭,行人在林木間穿山迴廊,可謂是人間仙境。

第二次遊虎丘,是在今年的一 月,因為有朋自遠方來。去的前一天本來預報有雨,我那時還很慶幸,想着下雨天定是別有一番景緻,而且壞天氣或能有意外的體驗,可能使出行變得更有意思,不想第二天卻是個晴天。也罷。

此番重遊,對各處的景緻比先 前略多幾分留意,而且因為季節的變化,雖説仍只有一些片段的印象,感受卻大有不同了。其時正值寒冬臘月,四處的臘梅花開得正盛,一路上屢屢為花香吸引,陶醉之餘,忽而有魂往神馳之念,如林黛玉一般,“香魂一縷隨風散,愁緒三更入夢遙”。當然,此乃是自傷自歎的囈語,還是看眼前大好的光景為是。

那天到虎丘已過正午,一下車, 先看到一塊巨石上刻着“海湧”兩個大字,這就是虎丘的原名了。從這裏舉目望去,便看到樹木掩映中巍巍聳立的雲巖寺塔,即是著名的虎丘塔。虎丘塔建於公元959年(後周顯德六年),落成於公元961年(北宋建隆二年),比意大利比薩斜塔早建2 0 0多年,是江南現存唯一始建於五代的多層建築。塔身殘高48米,為八角仿木結構樓閣式七層磚塔,現塔頂軸心向北偏東傾斜約2.34米,被稱為中國的“比薩斜塔”。往虎丘塔方向前行,過山塘河即是虎丘山門,山門上橫一幅“古吳攬勝”的匾額,左右側門額上又分別題有“清山”“秀水”字樣,正應着虎丘乃“吳中第一名勝”的美譽。再行數步,便來到二山門。二山門為元代遺留下來的建築,其結構承襲了宋代建築的特色。脊桁為兩段圓木相接而成,故俗稱“斷樑殿”,相傳是一位名叫“賽魯班”的工匠設計修建,其門扉、連楹、屋瓦及部分斗拱雖經後世修補,但仍保持了元代風格。

穿過斷樑殿,經山路往上,沿途 有“憨憨泉”及“試劍石”。關於“憨憨泉”的由來,有幾種版本不一的説法,其一為,相傳樑代僧人憨憨法師原是廟裏的挑水和尚,自小患有眼疾,一日他上山挑水,感覺累了就在此地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聽見有櫓聲,又聽見船上的人説此山有泉眼通向大海,猛然驚醒,不小心在地上摔了一跤,伸手去摸時發現滿地是青苔,便想到下面可能有泉水,於是就在此挖土尋找泉眼。這時一村夫正好經過,見他發痴的樣子就譏笑他説:“要是你能挖出泉水,我就變成一隻青蛙守在這裏。”話音未落,地上瞬時冒出一股清泉,噴在憨憨法師的臉上,憨憨頓覺眼前一陣清涼,雙眼驟然間復明了,看見那個村夫果然變成了一隻青蛙守在泉水旁。後來為紀念這位法師,便在此砌了一口井,取名為“憨憨泉”。

過憨憨泉繼續上行,路邊右側即 見“試劍石”。關於“試劍石”,有一個頗為浪漫的傳説。相傳吳王闔閭為爭霸天下,找來當時最有名的鑄劍高手干將、莫邪夫婦,命其百日內鑄造出獨絕天下的寶劍。干將二人來到蘇州當時的相門外晝夜煉劍,然歷經三月仍未爐火純青,緊要關頭,莫邪飛身躍入爐中,化作一縷青煙,於是鑄成一對雌雄寶劍。干將如期至海湧山,將雌劍莫邪獻予吳王。吳王揮劍試刃,將身旁一塊大石頭一劈為二,此石便被稱為“試劍石”。其時吳王為保此劍舉世無雙,竟然舉劍欲殺干將,早有預料的干將拔出雄劍,只見那雄劍突然間化為青龍,干將乘青龍升入雲霄,成為劍神。不過此傳説與幹寶《搜神記》中所志之事截然不同。

經“試劍石”,前行數步,就來到 一處較平坦開闊的所在。這裏是虎丘的中心景區,著名的千人石、劍池、雲巖寺塔等均集於此處。唐賈島有《虎丘千人坐》詩:“上陟千人坐,低窺百尺鬆。碧池藏寶劍,寒澗宿潛龍。”可説是對此處景觀的高度概括。千人石即在劍池邊上,相傳南朝時期樑代高僧“生公”(竺道生)説法於此。唐代陸廣微《吳地記》:“(虎丘山)池(劍池)邊有石可坐千人,號‘千人石’。”宋代葉廷珪《海錄碎事·政事·冢墓門》:“虎丘澗側有平石,可容千人坐,謂之‘千人石’。俗傳因生公講法於此。”關於千人石的來歷還有另外兩種傳説,不過我看到“千人石”三個字,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個有趣的掌故。明末清初與錢謙益、龔鼎孳並稱“江左三大家”的著名詩人吳偉業(梅村)明亡後被迫出仕大清,“衝冠一怒為紅顏”即是其作《圓圓曲》中的名句。清順治十年,吳偉業召集三吳士大夫虎丘集會,會上忽有一少年投函梅村,啟之,得絕句雲:“千人石上坐千人,一半清朝一半明。寄語婁東吳學士,兩朝天子一朝臣。”舉座皆默然。對此次屈節,吳晚年作詩云:“忍死偷生廿載餘,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債須填補,縱比鴻毛也不如。”可謂痛心疾首之至。

從千人石往北看,見“別有洞天” 月洞門旁刻有“虎丘劍池”四個渾厚遒勁的大字,相傳原為顏真卿之子顏頵所書。入月洞門,左邊石壁上刻有篆文“劍池”二字,傳為大書法家王羲之所書。右邊石壁上則題有“風壑雲泉”四字,傳為宋代書法家米芾所書。劍池下面即是吳王闔閭埋葬之處。劍池寬約45米,深約6米,終年不幹,清澈見底,可以汲飲。唐代李秀卿曾品為“天下第五泉”。

我素來於書法不甚瞭然,於劍於 石亦無甚興致,加之此處寒氣陰森,遂與友人拾級而上,過雙井橋,至虎丘塔。近距離觀看虎丘塔,比之在山下遠眺時所觀,更見一種古樸雄渾的氣象。站在塔下以東的位置,可見塔身明顯傾斜。虎丘塔整體七級八面,屋檐為仿木斗拱,飛檐起翹。其斑駁陳舊的門壁迴廊,一磚一瓦無不透出歷史的煙塵滄桑。

由虎丘塔往東,大約記得有“望 蘇台”、“萬家煙火”等幾處景點。“望蘇台”是一塊長方形的平台,處於虎丘山頂東面,可俯瞰整個蘇州城的美景,這裏視野開闊,台上有風聲鳥語,台下有萬木幽深,實令人心曠神怡。“萬家煙火”由廊和方廳組成,裏面擺設着美人靠,古時候人們從這裏眺望煙火萬家的蘇州夜景。我和朋友雖然行程匆促,卻也在這美人靠上小憩,擺了擺pose。

此時時間已不早,因為還惦記着 去山塘街,後面的幾處景地便只是走馬觀花,隱約記得經過“通幽軒”、“小武當”、“玉蘭山房”等,便開始下山,一路上又經過幾處亭閣軒榭,到了“冷香閣”,匆匆進去繞了一圈,倒是十分的幽靜清雅,而庭內的三百株梅花尚沒到開放的時候。

出“冷香閣”,順山道南下,便行 至“擁翠山莊”。“擁翠山莊”是山中的一個獨特的小小園林,總面積約一畝餘,自南往北依山勢而建,格局有“抱甕軒”、“問泉廳”、“靈瀾精舍”和“月駕軒”四層,規模不大,但結構精巧。擁翠山莊的興建,與清末蘇州狀元洪鈞有關。洪鈞(1839-1893年),字陶士,號文卿,吳縣人,同治七年(1868年)中狀元,歷官學政、兵部左侍郎,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光緒年間,曾出使俄、德、荷、奧四國,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據説當年,洪鈞與好友同遊虎丘,飲憨憨泉,覺水質甘美,為弘揚此泉,便集資建了這座莊園。因為在建造格局上,將山上的花樹林木聯成一體,莊內綠樹相擁,蒼翠欲滴,因此取名“擁翠山莊”。洪鈞還因當年娶名妓“賽金花”而名噪一時,清末小説《櫱海花》即是以他二人為原型創作。“擁翠山莊”南門前的白壁上,嵌有“龍虎豹熊”四個大字,據載為清咸豐八年(1858年)十月桂林陶茂森所書。四字高約丈餘,蒼勁磅礴,卻是好威武的門神。

出了“擁翠山莊”便不再逗留, 一徑順山路而下,此時是下午四點來鍾,離天黑還有些時間,便急步轉入虎丘東南面的山塘街。

山塘街始建於唐代寶曆年間,據 江蘇省地方誌載:“山塘街,是唐代大詩人白居易任蘇州刺史期間,在吳中主持疏浚塘河堆土修築的一條長堤,後人稱之為‘白公堤’。山塘街呈‘水陸並行,河街相鄰’格局,因此既指山塘街,又指山塘河。”

山塘街東西偏北走向,東起閶門 渡僧橋附近,西至虎丘望山橋,長約7裏,俗稱“七裏山塘到虎丘”。《紅樓夢》第一回稱“閶門外有個十里街,街內有個仁清巷”,這裏的十里街就是指山塘街。山塘街文物古蹟薈萃,古橋、會館、故居、牌坊鱗次櫛比,漫步在這條長街上,經行於古樸的頹垣舊壁,竟恍覺有一種穿越的意味——不定在某個街角或樓閣會遇見幾個明清的雅士,或者與峨冠博帶的白居易突然打個照面。

我與朋友一路行一路看,走到星 橋時天色已近傍晚。這裏是山塘街最繁華熱鬧的所在,正所謂“煙柳繁華地,温柔富貴鄉”。從星橋頂上朝東西河面望去,兩邊的風貌卻很是大相徑庭。東面兩岸的房屋一例的粉牆黛瓦、高低錯落,看上去寧靜古雅,純然是典型的江南水墨風韻;西面河段的建築卻是一派熱鬧的景象,幾乎每個屋檐下都掛着幾串大紅燈籠,房屋的格調亦較東面的更多雕飾,呈現濃郁商埠氣息。

從星橋下來,又繼續東行了一 段,至通貴橋。站在通貴橋向西面眺望,只見一輪斜陽映照在霧靄沉沉的河上,一時間,一種莫名的孤獨襲來,正似有陳子昂《登幽州台歌》裏的況味:“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此時天色將闌,燈火初上,虎丘及山塘街之遊到此結束,一天的光陰又要打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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