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天堂的散文

以前工作過的一家公司，是租用那種服務式辦公室。辦公室的設施很齊備，還有專門的員工休息區，配有微波爐，咖啡機等設備，方便大家中午熱飯，休息。整層安排了兩位保潔員，負責清理每間辦公室的垃圾，樓道內的垃圾，以及清潔衞生間。

其中一位保潔員是一個上海本地的老阿姨，據她自己介紹，已經六十多歲了。阿姨矮矮胖胖的，一頭捲髮，臉圓圓的，總是笑着和我們打招呼，怕我們聽不懂上海話，阿姨儘量用不熟練的普通話跟我們交談。記得我剛去，不熟悉樓內的環境，阿姨主動教我如何使用微波爐，咖啡機，教我用門禁卡。大家都非常喜歡這個友善的阿姨。印象中阿姨每時每刻都在忙碌着，總能從開着的辦公室門看到她匆匆走過的身影，一會兒拎着拖把，一會兒拿着抹布，一會兒拖走許多垃圾袋，不曉得究竟有多少衞生要做。反正樓層的玻璃門總是鋥鋥亮的，反正我們熱飯的那張枱面總是一塵不染，沒有一點油污，反正我們的書報架總是擺放得整整齊齊。

阿姨記性很好，記得前台擱置的每一份報紙，每一封郵件的主人都是哪個辦公室的，記得每個飯盒的主人。於是，忙完了自己的工作任務，阿姨便主動分發報紙和郵件。中午時，阿姨看到那些午飯時間還忙碌着工作，顧不及熱午餐的員工，便主動進去，幫助拿飯盒去加熱，然後又給送回辦公室。每天下班時，阿姨總會先幫助每個辦公室的員工清理掉所有的垃圾袋，才肯離開。看到有哪個人心情不好，阿姨還會主動開導，勸解，我們都稱她為“知心阿姨”。

我也跟阿姨聊過天，阿姨説，她很早就下崗了，只有微薄的下崗工資。丈夫已經病故，家裏還有一個老婆婆，身體還好，只是患了老年痴呆，幾乎已經不記得她了。兒子在外地打工。她們全家住在老弄堂的閣樓間裏。為了讓老婆婆生活的`好一些，阿姨選擇了繼續打工，貼補家用。阿姨説，她家老婆婆喜歡吃那些傳統的小點心。阿姨就花去很多錢，給老婆婆買。她説，看着婆婆開心，她就覺得多少辛苦，都值得。阿姨説，人這一輩子，富貴也好，窮困也罷，都只有一輩子，過得開心就好。看看電視劇裏那些娘娘，妃子的，不愁吃，不愁穿，就愁活不長。所以不論是大老闆，還是保潔員，做好自己要做的和想做的，就會開心。

平實的語言，樸實的口吻，道出的卻是人生真諦，非常受用。我們跟阿姨也自然地親近了起來，大家常帶來各種特產美食，送給阿姨，讓她和她的婆婆一起分享。

和她換班的另一個保潔員，自稱是安徽來打工的，也要供養着兩個孩子讀書。這則是完全另種風格的女人，四十出頭，瘦削的身材，風風火火，從來都是邊幹着活，邊抱怨着。每次只要有人跟她答茬，她便如同祥林嫂一樣，開啟了話匣子，從虹口的老闆怎麼苛刻，到浦東的物業公司經理怎麼刁難她，再到這裏的負責人怎麼小氣，連衞生間的紙張都不讓帶回家之類的，搞得我們看到她，都避之不及。她遠不及“知心阿姨”那般勤快，只要能不做事，她就一定不會做，所以我們總看到她坐在保潔員休息室裏玩手機，或者打電話，濃重的方言，洪亮的嗓門，有時着實吵得我們煩躁。但凡被派了活，她就又開啟了抱怨模式，絮絮叨叨，無休無止。她的身上總散發出那種老大不情願的味道，感覺是被人逼迫做的這份工。也常常盯着我們熱飯，絮叨着我們弄髒了枱面，抱怨着我們弄亂了書架，活生生是容嬤嬤上身，苛刻又刁鑽。大家都非常不喜歡她，儘量避免和她正面接觸。

有次，我在衞生間遇到她，她正在洗手池裏洗頭，用的竟然是洗手液，甩的枱面上都是泡沫。我只好在旁邊洗拖布的水池洗手。她看到了我，又開始了抱怨，簡直是情不自禁：

“哎呀，你們這些白領啊，看着一個個打扮得光鮮鮮的，結果個個都那麼沒素質，每天弄得到處髒兮兮的，累死我了”；

“哎呀，前台的那個小丫頭毛病真多，我就洗洗頭嘛，至於嘛，還跑去投訴我。我又沒有用她家的水”；

“憑什麼你們年輕輕的，就一個個人模人樣地坐在辦公室裏，憑什麼我們就要伺候你們？你知道嗎?周總理都説過，勞動不分貴賤，你看看你們，老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一樣，還想管着我？輪地着嗎？”

如此這般，反反覆覆。我靜靜地看着她，沒有接茬，卻突然地對她有了興致，想要看到她的心底去，想要知道這個看起來單薄的女人，到底心底充斥了多少憤怒與不滿，想要知道，抱怨會不會真的讓她快樂？我很想問問她。

她見我不説話，竟一下子也住了口，拿了毛巾包裹住頭髮，出去了，留下了凌亂的洗手池。

我打消了想要了解她的念頭，何必呢？聽一個滿心陰鬱的人怨天怨地，我想我也是自找無趣。

我的眼前常常浮現出這兩位保潔員的樣子，想到“正能量”、“負能量”這兩個詞，又想到最近熱映的一部電影，《一念天堂》。人活着，不就是“一念”的抉擇問題嘛。一念，你可以快樂，可以成為你身邊人們的小太陽，温暖着別人，快樂着別人，生活就如同天堂般美好；一念，你可以痛苦，可以成為身邊人的陰雲系，籠罩在別人的心頭，活着，便成了痛楚，苦着別人，痛着自己。

很多時候，我們常常困惑與無力改變，常常執念於這世間的種種差距懸殊。然而，我們依然要有正確的生活態度，努力，執著，友善，真誠，温暖！

此一念，即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