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母的散文

我出生在黑龍江北邊的一個小村子裏，在那裏生活了十六年。在我的記憶裏，能記得的人物很有限，就在這有限的記憶裏，有一個人讓我無法忘記，她就是------我的二舅母。

説起我的二舅母，她可不是一般人，在我們老家十里八村可沒有不認識她的，那真是隔着窗户吹喇叭------名聲在外。

二舅母的名聲得自於她的為人，她一生贏得了鄉親們的尊重。大家尊重二舅母的第一點就是：二舅母是一個孝順的好兒媳。

我懂事比較早，記得在我四歲的時候，外婆去世了，那一年是外婆癱瘓的第八年。幼小的我常常看到的是二舅母和我父親照顧外婆，白天是二舅母伺候外婆，晚上的時候父親陪伴外婆，可是外婆大小便的時候，都是二舅母伺候，二舅母總是説:“男人伺候女的不方便，還是我來吧。”

我的外婆在我出生前四年就中風了，還伴有老年痴呆症，喪失了語言能力，尤其在她糊塗的時候，她會把自己的大小便到處亂抹。外公和舅舅要是批評外婆，二舅母總是説:“她是一個病人，什麼也不知道，你們別嫌棄她，人都會老的。”

每當這個時候，二舅母會把外婆的鋪蓋重新換過，給外婆擦拭全身，收拾得乾乾淨淨，而且把弄髒了的被褥、衣物拿去洗淨曬乾，留着換洗。聽母親説在外婆癱瘓的八年裏，母親和我的姨媽還有另兩個舅舅、舅母沒給外婆接過一次屎尿、洗過一次澡，更沒洗過一次髒衣服和被褥，都是二舅母一個人操勞。我的小舅舅和小姨在幾百裏外的鎮上居住，小舅舅和小舅母都是教師，帶着四個孩子，回來照顧老人確實有難度。小姨家也是四五個孩子，小姨既上班又照顧孩子，也回不來。

當時大舅舅、二舅舅家都在一起住，外公家講究的是家和萬事興。記得老屋大約有七八個房間，進屋的正門就有三個，我最喜歡在二舅舅家裏住。

二舅母那時候已經是五個孩子的母親，要忙一大家子的家務，舅舅是當時公社裏的話務員，白天基本不在家。二舅母除了操持家務，還負責給外婆做飯。那時候生活條件差，因為外婆是病人，有點好東西舅母都要留給外婆吃。我們一羣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那點僅有的好東西，直流口水，可是舅母連她最小的兒子------比我小一歲的表弟，也不會給一點吃，都留給了外婆。

當時父親建議，晚上由父親一個人陪牀，白天讓大家輪流伺候外婆，因為父親覺得二舅母太累了，大家都有責任照顧老人。可二舅母總是説:“不用別人，別人伺候我不放心，娘離不開我。”

外婆一病就是八年，八年的日日夜夜裏都是二舅母一個人在忙。如今我也人到中年，而且有婆婆、有母親，這讓我體會到當時的二舅母有多麼不容易。可是她從沒有過抱怨，就是現在提起外婆，二舅母叫外婆的那聲“娘”都讓人感動。

外婆去世沒幾年外公也病了，得的是十二指腸潰瘍。因為是急性的必須做手術，結果把小腸全部切除了，接了一塊別的腸子。出院以後，在飲食上必須得注意，外公連牛奶、雞蛋都不敢吃，只能喝小米粥、吃爛麪條，每天要吃六七頓飯，每頓只吃一點點。外公這樣的身體在二舅母的照顧下，維持了十多年。很多時候想起二舅母的為人，不單單是感動，而是由心底裏生出來的敬意，深深的敬意。

外婆去世以後，大舅舅鬧分家，二舅舅一家在老屋的東面又蓋了一棟房子，三間正屋、三間下屋，帶着已經身體不是很好的外公一起住。我記得很清楚，三間正屋最東面的是廚房，廚房的另一部分是小賣部，外公負責賣東西，也就是些油鹽醬醋、掛麪糖果、本子和鉛筆之類的小東西。

中間的屋是舅舅、舅母住的，最裏邊的屋是我最喜歡的地方，那是外公住的地方。我喜歡那個屋不單單是因為屋裏有外公，是因為那裏隔出來一個小書房。我小的時候很淘氣，只有讀書下棋的時候安靜。舅母家的書房我是常客，我喜歡那裏的書，什麼《上下五千年》《三國演義》《儒林外史》《紅樓夢》《拍案驚奇》《今古奇觀》等等，我都喜歡看，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去問外公。在外甥裏，外公對我應該是最好的了，只要我有問，他必答，而且還鼓勵我多讀書。記憶裏最深的是，在我十一二歲的時候，看過一本弗洛伊德的《洞察者》。書裏具體寫的什麼早已不記得，只依稀記得那是一本關於心理學的書，是教人怎樣看人的心理，對我以後處事算是很有幫助。

我的小學時期和後來離開老家之前的時間，基本都是在二舅母家度過的，因為她家有一個我喜歡的書房。雖然那書房裏的書我都看過了，但是我現在不記得裏面的.內容了。再説，那麼多書的內容，因為年紀小根本理解不了，但是我就是喜歡看。二舅母家在破四舊的年代能保存下來那麼多書，是和二舅母做人有莫大關係，鄉親們都尊重她的孝順和知書達理。

二舅母教育孩子也很有一套，那時候農村孩子多，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有些孩子的父母不講理，孩子打完架大人接着打，大人沒等打完孩子又到一塊玩了。但是我的二舅母在表哥、表姐和別人吵架的時候，總是把自己的孩子領回家，督促他們學習。如今二舅母家的幾個孩子都很有出息。

二舅舅家下屋三個房間是表姐、表哥們學習和居住的地方，每個房間裏都有二舅母託人在縣新華書店給表哥、表姐們找的工具書，表姐們的學習氛圍，讓我到現在都羨慕。皇天不負苦心人，舅母家的幾個孩子現在確實都很棒。

我的大表姐是大專畢業，就在縣裏做了一名人民教師，她曾經被評為1997年的全國優秀教師，還特許帶一個學生去北京參觀。大表姐不愧為一名人民教師，她真的是“桃李滿天下”的好老師。

二表姐中專畢業，也成為了一名教師，是在鄉中學教學。我只記得她對我的嚴厲，我雖然在初中讀了一年零兩個月，但是這一年多對我人生有很大幫助，這要來源於我的二表姐她對我的嚴格要求。她總是對我説:“我不需要你做得最好，但是你必須要盡力，這是對你人生態度的負責。”我沒能完成學業，最遺憾的就是二表姐，她總是説你沒能讀完書可惜了。

三表姐也是老師，後來成了軍嫂，去了烏魯木齊。她放棄了教師的職業，成了商人，但是在做人上都是很不錯的。

最值得提到的是二舅母家的大表哥，他畢業於哈爾濱工業大學，現在是我們縣土地局局長。官做得大小不要去在意，而是他的做人讓鄉親交口稱讚。大表哥把二舅舅、舅母都接到了縣城居住，他當年找媳婦的時候，第一條要求就是必須孝順父母，我後來的表嫂也很孝順。

前兩年，我回家陪二舅舅、舅母逛街，一路上和兩個老人打招呼的人那麼多。看着兩個老人臉上的滿足感，我真的很感動，人生真的是有付出就有收穫。

二舅母的幾個孩子讀書的時候，她的付出真的讓人感動。當時農村沒有什麼經濟來源，二舅母每年養好幾頭豬，餵養若干雞鴨鵝。夏天的時候，二舅母每天兩點多就起來，順着路邊採野菜。舅舅早晨起來，把飯做好去接舅母，把舅母採的野菜用自行車帶到家裏，回頭去上班。二舅母往回走的時候，繼續採野菜。當時吃二舅母家的豬肉都比別人家的香，而雞蛋鴨蛋除了外公吃的，都換成了孩子們學習用的東西。如今二舅母的幾個孩子都很孝順，也贏得了眾人的稱讚。

如今回家去看望二舅母，她還老是説:“哎！當時條件太差了，沒能幫你讀書，很遺憾！你是當時孩子裏最有悟性的，都怪當時家裏窮！”我會和舅母説:“不遺憾，我現在不是也很好麼？您教會了我做人，使我這輩子受益匪淺，讓我的人生沒有遺憾！”其實人生有很多東西不是在學校就能完成的，社會會教給我們更多，而是看每個人的悟性和人生觀。

二舅母的故事太多真的説不完，也許有一些在記憶裏已經模糊，但是二舅母為人處事的道理我會牢牢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