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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生哲理的名家散文

有人生哲理的名家散文

散文是指以文字為創作、審美對象的文學藝術體裁,是文學中的一種體裁形式。

有人生哲理的名家散文

人間何世

主編《論語》而有“幽默大師”之稱的林語堂先生,近來好像還想謀一個兼差,先前是幽默,而現在繼之以小品文,因而出版了以提倡小品文相標榜的《人間世》。有了專載小品文的刊物,自然不能不有小品文“大師”,這是很合邏輯的登龍之道吧。

揭開封面,就是一幅16寸放大肖像,我還以為是錯買了一本摩登訃聞呢!細看下款,才知道這是所謂京兆布衣知堂先生周作人的.近影,並非名公巨人的遺像。那後幅還有影印的遺墨一般的親筆題詩,接下去都是名家奉和的墨跡。古香古色,煞是可貴。周先生的詩道:

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將袍子換袈裟。

街頭終日聽談鬼,窗下通年學畫蛇。

習慣

不管別位,以我自己説,思想是比習慣容易變動的。每讀一本書,聽一套議論,甚至看一回電影,都能使我的腦子轉一下。腦子的轉法像螺絲釘,雖然是轉,卻也往前進。所以,每轉一回,思想不僅變動,而且多少有點進步。記得小的時候,有一陣子很想當“黃天霸”。每逢四顧無人,便掏出瓦塊或碎磚,回頭輕喊:看鏢!有一天,把醋瓶也這樣出了手,幾乎捱了頓打。這是聽《五女七貞》的結果。及至後來讀了托爾斯泰等人的作品,就是看了楊小樓扮演的“黃天霸”,也不會再扔醋瓶了。你看,這不僅是思想老在變動,而好歹的還高了一二分呢。

習慣可不能這樣。拿吸煙説吧,讀什麼,看什麼,聽什麼,都吸着煙。圖書館裏不準吸煙,乾脆就不去。書裏告訴我,吸煙有害,於是想煙,可是想完了,照樣點上一支。醫院裏陳列着“煙肺”也看見過,頗覺恐慌,我也是有肺動物啊!這點嗜好都去不掉,連肺也對不起呀,怎能成為英雄呢?!思想很高偉了;乃至吃過飯,高偉的思想又隨着藍煙上了天。有的時候確是堅決,半天兒不動些小白紙卷兒,而且自號為理智的人──對面是習慣的人。後來也不是怎麼一股勁,連吸三支,合着並未吃虧。肺也許又黑了許多,可是心還跳着,大概一時還不至於死,這很足自慰。什麼都這樣。接説一個自居“摩登”的人,總該常常攜着夫人在街上走走了。我也這麼想過,可是做不到。大家一看,我就毛咕,“你慢慢走着,咱們家裏見吧!”把夫人落在後邊,我自己邁開了大步。什麼“尖頭曼”“方頭曼”的,不管這一套,雖然這麼談到底覺得差一點。從此再不雙雙走街。

明知電影比京戲文明一些,明知京戲的鑼鼓專會供給頭疼,可是嘉寶或紅髮女郎總勝不過楊小樓去。鑼鼓使人頭疼的舒服,彷彿是吧,同樣,冰激凌,咖啡,青島洗海澡,美國桔子,都使我搖頭。酸梅湯,香片茶,裕德池,肥城桃,老有種知己的好感。這與提倡國貨無關,而是自幼兒養成的習慣。年紀雖然不大,可是我的幼年還趕上了野蠻時代。那時候連皇上都不坐汽車,可想見那是多麼野蠻了。

跳舞是多麼文明的事呢,我也沒份兒。人家印度青年與日本青年,在巴黎或倫敦看見跳舞,都講究饞得嚥唾沫。有一次,在艾丁堡,跳舞場拒絕印度學生進去,有幾位差點上了吊。還有一次在海船上舉行跳舞會,一個日本青年氣得直哭。因為沒人招呼他去跳,有人管這種好熱鬧叫作猴子摹仿,我倒並不這麼想,在我的腦子裏,我看這並不成什麼問題,跳不能叫印度登時獨立。也不能叫日本滅亡。不跳呢,更不會就怎樣了不得,可是我不跳。一個人吃飽了沒事,獨自跳跳,還倒怪好。叫我和位女郎來回的'拉扯,無論説什麼也來不得。貢着就是不順眼,不用説真去跳了。這和吃冰激凌一樣,我沒有這個胃口。舌頭一涼,馬上聯想到瀉肚,其實心裏準知道沒有危險。

還有吃西餐呢。乾淨,有一定份量,好消化,這些我全知道。不過吃完西餐要不補充上一碗餛飩兩個燒餅,總覺得怪委曲的。吃了帶血的牛肉,喝涼水,我一定跑肚。想象的作用。這就沒有辦法了,想象真會叫肚子山響!

對於朋友,我永遠愛交老粗兒。長髮的詩人,洋裝的女郎。打微高爾夫的男性女性,咬言咂字的學者,滿跟我沒緣。看不慣。老粗兒的言談舉止是咱自幼聽慣看慣的。一看見長髮詩人,我老是要告訴他先去理髮;即使我十二分佩服他的詩才,他那些長髮使我堵的慌。家兄永遠到“推剃兩從便”的地方去“剃”,亮堂堂的很悦目。女子也剪髮,在理認論上我極同意,可是看着彆扭。問我女子該梳什麼“頭”,我也答不出,我總以為女性應留着頭髮。我的母親,我的大姐,不都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麼?她們都沒剪髮。

行難知易,有如是者。

載一九三四年九月一日《人間世》第十一期

第二度的青春

人們到了相當年紀,大概不會再有春愁。就説偶然還涉遐思,也不好意思出口了。

鄉愁,那是許多人所逃不了的。有些人天生一副懷鄉病者的心境,天天惦念着他精神上的故鄉。就是住在家鄉里,仍然忽忽如有所失,像個海外飄零的客子。就説把他們送到樂園去,他們還是不勝惆悵,總是希冀企望着,想回到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這些人想象出許多虛幻的境界,那是宗教家的伊甸園,哲學家的伊比鳩魯斯花園,詩人的ElysiumElDorado,Arca-dia理想主義者的烏托邦,來慰藉他們彷徨的心靈;可是若使把他們放在他們所追求的天國裏,他們也許又皺起眉頭,拿着筆描寫出另個理想世界了。思想無非是情感的具體表現,他們這些世外桃源只是他們不安心境的寄託。全是因為它們是不能實現的,所以才能夠傳達出他們這種沒個為歡處的情懷;一旦不幸,理想變為事實,它們應刻就不配做他們這些情緒的象徵了。説起來,真是可悲,然而也怪有趣。總之,這一班人大好年華都消磨於綣懷一個莫須有之鄉,也從這裏面得到他人所嘗不到的無限樂趣。登樓遠望雲山外的雲山,淌下的'眼淚流到笑渦裏去,這是他們的生活。吾友莫須有先生就是這麼一個人,久不見他了,卻常憶起他那淚痕裏的微笑。

可是,人們到了相當年紀,(又是這麼一句話)對於自己的事情感到厭倦,覺得太空虛了,不值一想,這時連這一縷鄉愁也將化為雲煙了。其實人們一走出情場,失掉綺夢,對於自己種種的幻覺都消滅了,當下看出自己是個多麼渺小無聊的漢子,正好像脱下戲衫的優伶,從縹渺世界墜到鐵硬的事實世界,砰的一聲把自己驚醒了。這時睜開眼睛,看到天上恆河沙數的羣星,一佛一世界,回想自己風塵下過千萬人已嘗過,將來還有無數萬人來嘗的庸俗生活,對於自己怎能不灰心呢?當此“屏除絲竹入中年”時候,怎麼好呢?

可是,人們到了相當年紀,免不了兒女累人,三更兒哭,可以攪你的清夢,一聲爸爸,可以動你的心絃。煩惱自然多起來了,但是天下的樂趣都是煩惱帶來的,煩惱使人不得不希望,希望卻是一服包醫百病的良方。做了只怕不愁,一生在艱苦的環境下面掙扎着,結果常是“窮”而不“愁”,所謂潦倒也就是麻木的意思。做人做到豔陽天氣勾不起你的幽怨,故鄉土物打不動你蓴鱸之思,真是幾乎無路可走了。還好有個父愁。雖然知道自己的一生是個失敗,彷彿也看出天下無所謂成功的事情,己猜透成功等於失敗這個啞謎了,居然清瘦地站在宇宙之外,默然與世無涉了;可是對於自己孩子們總有個莫名其妙的希望,大有我們自己既然如是塌台,難道他們也會這樣嗎的意思。只有沒有道理的希望是真實的,永遠有生氣的,做父親的人們明知小孩變成頑皮大人是種可傷的事情,卻非常希望他們趕快長大。已看穿人性的腐朽同宇宙的乏味了,可是還希望他們來日有個花一般的生涯。為着他們,希望許多絕不可能的事情變為可能,為着他們,肯把自己重新擲到過去的幻覺裏去,於是乎從他們的生活裏去度自己第二次的青春,又是一場哀樂。為着兒女的戀愛而擔心,去揣摩內中的甘苦,宛如又踱進情場。有時把兒女的痴夢拿來細味,自己不知不覺也走夢裏去了,孩提的想頭和希望都佔着做父親者的心窩,雖然這些事他們從前曾經熱烈地執着過,後來又頹然扔開了。人們下半生的心境又恢復到前半生那樣了,有時從父愁裏也產生出春愁和鄉愁。

記得去年快有兒子時候,我的父親從南方寫信來説道:“你現也快做父親了,有了孩子,一切要耐忍些。”我年來常常記起這幾句話,感到這幾句叮嚀包括了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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