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書都 >

文學文本 >散文 >

隨筆而寫

隨筆而寫

白露那天,已耽擱了半月的奶農送奶時解釋:我們村又勾去幾百畝地,那些等着熟透的玉米連同秸稈一起粉碎了,我給村長送了禮,全被青貯了喂牛······誰家歡喜誰家愁?我不得而知,那些莊稼不能好好走完一生,如同人類過早夭折的生命,回想起,隱隱然感覺到幾聲歎息,一聲天地遠,一聲萬古清。

隨筆而寫

近年來,土地的面積一再鋭減,兒時家裏的田地老分不清,南窪的,北坡的,地裏窪的,一片連着一片,包圍着村莊,村子泊在綠野清波,掩映在樹叢裏,像一個綠色的小島。而今,父親掌管的全家的土地僅剩一畝多了,名曰:自留地。土地彌足珍貴起來,卻又在誰的手中流失?只要有地,世道無論怎麼變,人就有吃的,這是祖祖輩輩農民信奉的最簡樸的道理。是他們用自己視如命根的土地作了廉價的交易嗎?還是時勢的使然?時代不同了,土地不再是農民物質上的唯一依靠,五穀已然退出引領家家户户全年生計的光輝歲月。

樹林像一道綠籬笆,圍在大地的四野,田野平整而闊遠,極目進逼的工廠和樓羣肢解的田野有些零散,橫無際涯的天宇漸次退守在高樓後面密吻着樹林。“野曠天低樹”的詩情成了縹緲的情懷。

夜深時,可以聽取秋蟲叫的無邊無際,但心裏比誰都明白,蟲鳴漫浸的田野,格局越來越侷促了。想想土地,想想種地的父親,有一種人與地俱老的感喟了。

穀雨前後,父親翻動着日曆,掐算着播種玉米的日子,一邊嘟嚕着:不當令的莊稼總是歉收。

前些日子,那些莊稼還站在地裏一副等待成熟的樣子。隔着連綿的秋雨,幾場焦灼的期盼過後,總算老天爺體恤着民情,乍現了幾個明晃晃的日頭,其實玉米已滿仁了,那暗綠的皮還需在陽光裏褪成淡白色。地頭上幾株裂開嘴,頂着幹鬍鬚,暴露着金黃板牙的玉米,就是父親鑑證成熟的答案了。

遠遠地,父親尖利、渾濁、甚至歇斯底里的咳嗽從地的那頭傳到地的這頭,有一種隔山打物般的疼,歲月相催的無助,一半給了父親,一半是我的。和土地摽了一輩子的勁,農忙時,這點少的可憐的地卻讓他心生了些怯意。他真的老了,可是他離不開土地,直到站成田野裏最後一株莊稼,土地貫穿了他的一切,從這一切中他獲得記憶。

年輕時的父親是那樣強壯,暗暗積蓄的力量支楞起胡茬,髮梢,精神抖擻的像一個王者逡巡於地頭,煙草把他的牙齒薰成了玉米粒。他把煙頭一甩,大手一揮,雷一聲“掰”,我們得了軍令般,熱火朝天地衝進青紗帳裏。田地裏排起累累的棒子堆,父親拉地排車駕轅,狂走如一匹奔馬,長一聲,短一聲的號子裏汗珠子滾太陽,家門口漸漸隆起小山一樣的.棒堆。我始終攆在後面,雙腳蹬地如鼓點,心裏似開着一台小拖拉機,咚咚的心跳淹沒我的呼吸。每次卸完玉米的重載,假若不是坐在父親的空車上,我的肺真會炸開的。

玉米葉子劃拉的血道子浸透了汗水,火辣辣的生疼。多年不握農具的手常懷念起兒時那把比我還高的鐮刀,手上的血泡破了就成了繭子,所有農活的苦在繭子下有一種麻木的癢。掌紋交織下的繭殼裏悄然萌芽着一個小夢,破繭而出,是土地無聲無息錘打下的農家子弟早熟的一個夢。

伴隨秋天而來的,是柔和的光線,柔和的顏色,柔和的目光打量着曾經勞作的姿影,時光把一個田間的勞作者點化成一個田園風光的欣賞者。

標籤: 隨筆 隨筆而寫
  • 文章版權屬於文章作者所有,轉載請註明 https://wenshudu.com/wenxuewenti/sanwen/p3le2k.html
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