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那一陣涼風散文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煩惱在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春花、秋月、涼風、冬雪，各有所愛。

我最喜愛夏夜的涼風。因為在初中畢業那年中考前夜，一陣涼風輕輕吹在我的身上，也深深地吹進了我的心裏。這一陣涼風拂去了我心靈的焦灼，鐫刻了永遠磨滅不了的痕跡。這一陣涼風，給我單調、苦澀的初中生活增添了一抹明豔的色彩，留下了甜美的回憶，在記憶深處形成了一道永遠亮麗的風景線。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最後一個夏天，是國家恢復高中考制度後第二個夏天。高中考的火苗雖然點燃不到兩年，但是在全國範圍已經星火燎原。對高中考極大熱情和無限希望宛如熊熊火焰，使本來就是驕陽似火的七月中旬更加火熱了。

那一年，我正好初中畢業參加中考。考試的前一天下午，我們學校二百多名學生在校長、老師的帶領下乘坐學校附近駐軍的軍用大卡車，很快就到了考點——一所高中。我們全校的師生也全部入住在這所高中的校園裏。

我和同學們大多都是第一次乘車，而且是草綠色的威風凜凜的軍車。在整個社會都熱愛軍人，羨慕軍人，甚至敬畏軍人的年代，能夠乘坐絕大多數人根本就沒有機會和條件乘坐的軍車，喜悦之情難以言表。我們喜笑顏開地站在車上，看着公路兩邊的村莊樹木轉眼間就退到後面，真是風光無限啊！

根據老師的安排，我們帶好自己行李、書包進了指定的宿舍。因為家境的貧困、物質的匱乏，同學們相互之間湊着帶來了住宿的蚊帳、竹蓆等。我更是因為家貧缺少這些必要的住宿用具，只得和另外兩位家境彷彿的同學商量了，勉強湊齊了住宿的必要用具，一頂打了補丁的舊蚊帳，一張窄窄的破草蓆，一塊夜裏蓋在肚子上的破布。自然，晚上三人睡一牀。其他同學大多兩人一牀。

興高采烈地吃過晚飯以後，我們懷着無限好奇的心情，踏着夕陽的餘暉匆匆忙忙在學校的四周圍轉了一會。新的環境雖然並不美觀，但是位於一個比較繁華的集鎮附近。我們大多從未出過遠門，覺得處處新鮮。想到明天的考試，有人憂心忡忡，有人喜笑顏開，更多的人則細緻認真，抓緊片刻空閒看看書，或者背誦背誦老師指定的資料。

太陽落山後，我們趁着夜色三三兩兩來到井邊，相互幫助着用涼水洗了所謂的淋浴，班主任老師便勸告我們：今晚要休息好，睡眠一定要充足。這樣明天就會精神充沛，考試時發揮地就會好一些，考試的成績自然也會好些。隨後老師就責令大家到宿舍去休息。

進了宿舍，上了牀，我們的精神還處在亢奮中。三人擠在一起，不管怎麼調整睡覺的姿勢，都覺得有些擁擠。三人像翻燒餅似的，一刻不停。手裏的芭蕉扇不管怎麼扇，都汗流不止，自然怎麼也睡不着。我腦子裏不時閃過乘坐軍車的榮耀，站在車上得意洋洋的神色，陌生環境裏見到的新鮮。耳邊不停地響着老師剛才説的話，想着明天就要開始的完全陌生而且決定命運的考試。我清楚不休息好，明天考試就不會有清醒的頭腦。可是，天氣這麼熱，牀上這麼擁擠，怎麼才能睡着呢？我越想越急躁，越急躁越睡不着覺。

時間在我焦急的情緒中一分一秒地悄悄過去了，同牀的兩位同學已經不再翻身，大概睡着了。其他牀上同學們的鼾聲接二連三地傳過來。我頭腦裏還是十分興奮，一點睡意也沒有。側過頭來看看窗外，月亮已經升起來了，銀色的月光靜靜地灑在窗外默默地站立着的樹木上，遠處幽靜的田野裏。

我越看越沒有睡意，彷彿熱得更厲害了；想想幹脆還是出去乘乘涼，在外面靜靜地坐一夜，等到天亮吧！牀上真是太熱了。

想到這裏，我悄悄地下了牀，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慢慢地拉開門栓，一閃身出了門，隨手悄悄關好門，就踏着朦朧的月色輕輕地走到學校大門口。大門口有一座幾丈長一丈多寬的青石建造的石橋，兩邊的欄杆也全是青石雕刻的。我摸了摸欄杆，冰涼冰涼的。我找了塊有點平整的地方躺了下去，頓時覺得渾身涼爽，如飲冰露，身上的汗水很快沒了。

月光如小溪裏的流水一般靜靜地流淌着，遠處的田野，近處的樹木都安靜地沐浴在這美妙的月光之中。田野裏相隔不遠就有一盞日光燈，閃出幽暗的光。那是農民為了消滅害蟲設置的，日光燈下是一口鍋，裏面放了半鍋滴了煤油的清水，害蟲看到亮光飛來撞在燈上掉下水裏就飛不起來，叫做“點燈滅蛾”。幾處幽暗的燈光，更加顯示了夜的幽深。偶爾傳來一兩聲青蛙呱呱的叫聲，更加襯托了夜的`寧靜。我在夏夜的美景裏深深地陶醉了。

“這麼晚了，你不睡覺，在這裏做什麼啊？”

我一驚，一愣神坐了起來，教我數學課的項老師不知啥事已經走到了我旁邊。我對她一直非常敬畏，聽了她的話頭腦瞬間短路，一句話也説不出來，膽怯的低下頭。

“是天氣熱，睡不着吧！”項老師的話説到了我心裏，我點了點頭。

“你覺得熱，同學們就不熱嗎？對不對？明天就要考試，必須有飽滿的精神，才會更好的發揮。今晚休息不好，明天肯定無精打采，沒有精神。瞌睡綿綿，張口連天，這樣怎麼考試呢？”

項老師説到這裏，我膽子大了一些，説：“老師，我熱得睡不着，心裏也有一些着急。”

“你的成績一直很穩定，我相信你，一起來的老師都知道你的成績，吃晚飯時還提到你，都相信你肯定能考好。”

聽到這裏，我心裏一動，老師對我這麼關心，我不能讓老師失望。

項老師接着十分温和地説：“現在已是深夜，屋裏也涼了。你到了牀上要是還睡不着，就閉上眼睛慢慢地在心裏數數。從一開始，按順序數下去，很快就會睡着。”

忽然，我感到一陣涼風輕輕吹來，身上有了一絲涼意，心頭的焦灼也立即隨風而去，渾身頓時覺得沁入心脾的涼爽。

項老師把我送回宿舍，我輕手輕腳地上了牀，看看旁邊的一長條空隙慢慢地躺下，隨後靜靜地閉上眼睛，心裏默默地念着：一，二，三，四，……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日出東方。看着剛剛跳出地平線的火紅的朝陽和滿天絢麗的朝霞，我的心裏也充滿了陽光。那年的中考，我如願以償。

如今，三十多個夏天過去了。每當夏夜坐在外面乘涼，看着橫貫天際的銀河，看着銀色的月光靜靜的揮灑在田野裏、樹梢上，看着眨着眼睛發光的星星時，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中考前的那天晚上，在銀色的月光下，那一陣沁入心脾的涼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