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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孃的菜團現代散文

姥孃的菜團現代散文

上初中就讀的學校在姥孃家附近,每天上下學,都要經過姥孃家門口。有時不想跑路,就拐到姥孃家,碰上陰天下雨就更不用説了。有時一到冬天,寒風呼嘯大雪紛飛的時候,我乾脆不回去,常住在姥孃家裏。

姥孃的菜團現代散文

姥爺雙目失明,不能幹任何活,只能整天呆在家裏。姥娘也不能參加集體勞動,只能在村邊照看莊稼,如果發現有豬羊糟塌莊稼,就用木棍轟趕一下。

那時候,姥爺和姥娘年事已高,行動不便,不能幹活掙工分,每次分的糧食都少得可憐。

有一次,收罷麥,在麥場裏分糧食。兩個村民抬根扛子,下面吊一杆大秤。隊長拿個帳本念名字,並説出該户人家應分多少糧食,馬上有兩名村民手持簸箕裝糧食,然後倒進蘿筐裏。保管員扶着秤桿,把秤錘繩子放在應分數量的秤星上。稱好一户就倒在平整光潔的場地上,緊接着,會計在紙條上寫好名字,插在麥堆上邊。這樣分一户,往前挪動一下,等到分完了,後面一溜大大小小的麥堆,跟墳頭一樣排列着。

人們都手持簸箕、臉盆和布袋,開始按名字裝自家的糧食。有一婦女看到姥孃的糧食堆,跟自家的差不了多少,因為她家是四口人,而姥孃家只有兩口人。所以驚叫了一聲:“是不是我家少分了!”隊長會計保管員便聞聲跑來,左看右看不對勁。把姥孃的糧食又裝進蘿筐重新過稱,結果多出一口人的,既然多了就得去掉。

姥娘很生氣,埋怨那個婦女多嘴。事後,那婦女也給姥娘解釋説,自已不是故意的,只是怕自已少分一份,是無意説出來的,不是故意告發的。姥娘很後悔,説自已咋不早點或快點裝進口袋呢!裝得早別人也看不到了。姥娘嘮叨了好多遍,那時候糧食多珍貴呀!已經到手又被去掉,姥娘既可惜又後悔,多年後還唸叨着。

紅薯和窩頭是主食,僅有的一點糧食,要在逢年過節時吃。姥娘把糧食放進一隻大瓦盆裏,用圓木板蓋上,生怕老鼠給糟塌了。

由於我經常吃住在姥孃家,無形中,給姥娘增加了很大的負坦,姥孃家的食物就有些捉襟見肘,這讓姥娘犯起了愁。

春天來了,天氣漸漸變暖,麥地裏便出現各種各樣的野菜。姥娘趁着看莊稼的時候,就到地裏剜些野菜拿回家,把根系擇掉,在清水裏淘洗乾淨,然後放進麪條鍋裏,姥娘説,麪條必須有青菜配着才好吃。

那時候,在農村栽種以榆樹和桐樹最多,榆錢兒下來的時候,一串串地結滿枝頭,很是誘人。榆樹的樹身長、樹枝高,手腳麻利的孩子們,便挎着藍子爬上樹,用鈎子把樹枝拉到自已身邊,再用繩捆住周圍的枝條,這樣坐在樹杈上不動,就能捋下一藍子。

姥娘年紀大,根本不可能上樹,眼看着別人捋下一藍一筐的甚是着急。姥爺就出主意,讓姥娘把鐮力捆挷在長棍上。這是個好主意,姥娘不用上樹,就能砍下成串的帶着枝條的榆錢兒來。姥娘坐在矮凳上,把樹枝聚攏在身邊,旁邊放一個瓦盆,姥娘一把把地捋下榆錢兒,放在瓦盆裏。不大一會功夫,姥娘就捋了滿滿一盆。

姥娘用清水淘洗幾遍,再用爪籬撈到筐裏控控水,然後倒進瓦盆,拌些乾麪灑些碎鹽,再平攤在箅子上面的乾布上,放在鍋裏蒸熟。箅子下邊就燒稀飯,等榆錢兒蒸熟,就端出來倒進瓦盆裏,用筷子抄動幾下,趁這功夫,姥娘就把麪糊攪進鍋裏,半鍋稀飯很快就做好了。

吃着榆錢兒做的菜團,再就着稀飯吃,那味道在今天不屑一提,可在當年也算是美味佳餚了。後來,又有人捋楊樹的嫩葉吃,吃了幾天後,就有人開始臉腫漲起來,姥娘害怕了,再也不敢捋楊樹的葉子了。

五六月份,槐花開滿樹枝,一串串一簇簇煞是好看,人走下面就能聞到沁人心脾的清香。採摘槐花宜早不宜遲,晚了,槐花裂開嘴,就有蜜蜂和各種昆蟲採蜜,槐花口味也淡了。

姥娘又拿起帶鐮刀的長杆,把樹枝砍下來,還是依樣捋進盆裏,還是那樣淘洗、拌麪、蒸熟。還是老樣子,吃着槐花做的菜糰子,就着稀飯喝……

沒有榆錢兒和槐花,菜地邊上長出了馬齒菜,這也可以做成菜糰子。

姥娘説,麥苗可以蒸菜團,尤其是大麥的嫩苗。姥娘就在看莊稼時,偷偷地割了幾把,塞進棉衣的內袋裏,做成菜團後,口感不錯,比榆錢兒好吃。姥娘就不斷地偷偷往家裏帶,終於有一次被村幹部發現,惹下禍端。

幹部們就讓姥娘敲鑼遊街,脖子裏邊用繩吊着一把麥苗。邊敲鑼邊喊:“我偷隊裏的麥苗啦!大家都別向我學習!”

當姥娘走到學校附近時,那鑼聲震醒了課間休息,正在玩耍的學生們。好多同學擠在玻璃窗前觀看。我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躲在角落裏偷偷地哭泣。姥娘穿着笨重的棉衣棉褲,步履蹣跚地踮着小腳,邊走邊吆喝,還得不停地敲着鑼,後面跟着一羣小孩子,追逐着看熱鬧。

姥娘走近教室後面時,向窗户這邊看了一眼,就趕忙掉轉頭,她是擔心我看到,使她非常難堪。姥娘希望我看不到,可這一幕被躲在角落裏的我,看得一清二楚,我的淚在悄悄地流,心在隱隱地疼,又有誰看到自已的親人受污傉而不動情呢?

那一天,我不敢回去,也不想回去,我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裏,默默地垂淚,一直到暮色蒼茫時才回去,一聲不響地走進小屋內。

姥爺背靠牀默默地抽煙,姥娘多皺的臉上,露出無奈和懊喪。我們誰都沒有提今天的事,姥娘也許以為,今天的一幕我沒看到。姥娘掀開鍋蓋,端出一碗麥苗蒸的菜糰子,放在我面前,看見碗裏的菜團,我哽咽了,鼻子一酸,淚水樸簌簌落下來,我趕忙夾起一塊塞進嘴裏,慢慢地咀嚼起來。我轉過臉用手抹了一把淚水,朦朧的暮色遮掩了我的.淚水,也遮擋了姥孃的歎息聲……

這以後,姥娘再也不敢碰公家的東西。姥娘就去菜園撿些白蘿蔔紅蘿蔔的纓子,放在開水鍋裏淬一下,再掛在繩子上曬乾,用袋子裝起來,放到冬天吃。有時去剜埋在土裏的白菜根,姥娘把白菜根部的須用刀刮淨,煮熟後,切成細絲涼伴也挺好吃。有時就到地裏翻找遺留的紅薯,撿拾的紅薯都很小,跟指頭一般粗細,已經被苦霜打過,蒸熟後黏甜軟香。姥娘就是這樣靠着自已的勤勞,度過了生命的最後時光……

歲月無情地流逝,帶走了許多美好的回憶,也帶走些許的艱辛往事,也把二老帶進遙遠的天國。

每年春夏之季,我都不會錯過盛開的榆錢和槐花,總要捋一把放在嘴裏,慢慢地咀嚼,細細地品味,不僅僅是為了它的清香,更重要的是,不能忘懷過去的辛酸和久違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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